这个特殊的玛尼堆前有个用泥土和石片搭起的塔炉,基座开口和炉颈处已经被烟火熏黑,湖畔的风已将前个煨桑者的祝福带到天国,只留下炉口未烧尽的枝碳在风中颤动。
懒猫咪从背囊里掏出一个装酒的青花细口瓶,又掏出一盒中南海牌的香烟。
“爸,您爱喝的二锅头酒,爱抽中南海的烟,我都给您带来了。不多,妈妈说让您少喝酒少抽烟。” 懒猫咪低着头喃喃地说着,而后又从背囊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把香烟点燃。
蘸冰在不远处用DV默默地记录着。
洛桑从车那边跑过来,胳膊窝里夹着一捆树枝,手里拎着一个灰色的生皮袋子,用三色的皮绳扎着袋口。他在玛尼堆前撂下树枝,扯开皮袋,从里面掏出一些食物,在一块石板上摆成一排。
“藏族祭祀神灵,一般不祭祀祖先。我也不清楚你们汉人的习俗,这里有些柏木枝、糍粑和奶渣就权作供奉的祭品吧。”
懒猫咪感激地冲着洛桑笑了笑,眼中噙着泪。
蘸冰有些酸楚,暗想:懒猫咪的父亲应该是一个有着侠骨柔肠的男子汉,他把人到中年所有的无奈和憧憬都留在了茫茫雪域,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如山的父爱与亲情,在这浩瀚的天地间渺小如一颗尘土,谁又不是呢?留在城市间相妻教女也罢,到雪域高原镀上一缕仁爱佛光也好,偏他却将生命也留下。我想当他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应该意识到凶险,应该意识到就此与妻女一世永别,却又义无反顾的冲入雪夜。这精神的力量或许也太强大了,是求生或是献身,旁人难以理解,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得真真切切。
洛桑把一小捆柏树枝塞进煨桑炉里,拿些糌粑和酥油撒在上面。从腰带上解下火镰嚓嚓的打,湖畔风很大,擦出的星火还没落在枯枝上就熄灭了,洛桑低着头继续擦,懒猫咪将那精致的火机递给他。嚓的一声,跳出一朵橘红色的火苗,被洛桑弯曲着手掌小心地送入炉膛,潮干的柏树枝发出呲呲的声音,随后燃起暗红的火焰。
雪松和柏树在西藏被认为是九位创世天神中的主神“塞”的神树,烧起雪松枝的烟火,苯教神祖和以塞为首的九位创世神,会顺着这股献祭香火冒出的烟缕自天而降,煨桑焚祭的目的在于让神灵吸收桑烟,并通过桑烟和祈祷把人间的信息送到天界报于神知。
洛桑拿了只木碗到湖边舀了碗水,用柏枝蘸上清水向燃起的烟火挥洒三次。煨桑炉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白色的桑烟从石缝中冒了出来,在宁静的湖岸旁缓缓上升,纠缠不断似乎意味着神已欣然接受。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脂香,洛桑口诵六字真言,随后匍匐在沙地上向空寂的湖水叩拜,似乎湖畔的神灵已经欣然接受了他的祷告,桑烟直上云霄。
洛桑的行为令懒猫咪颇为感动,抽搐着说:“洛桑,我真想留在西藏陪伴我的父亲。”
“真的!那我就把牛羊赶过来,你每天都能有新鲜的酥油来供奉你的父亲了。”
懒猫咪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瞟了眼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洛桑,假如我留在西藏,你会守候在我身旁吗?”
洛桑表情僵了下,随即昂起头豪迈地答道:“一定的,就像沙滩守候着湖水。”
懒猫咪嘴唇歙动着,似乎在向父亲述说,会有一位健壮的藏族小伙为她守候。
想是猫咪的无心之语拨动了洛桑的心弦,他就像一台被转动发条八音盒,原地踱起舞步来,他以单腿向前跳跃两步,另一腿再向前跳跃一步,然后并步下蹲,之后转身向四个方向并步跳跃。这组动作蘸冰在藏族戏剧中见过,那是向四方诸神敬献财宝,表示对祖先神灵的崇拜,寓意四方平安、吉祥如意、答谢神灵的保佑。
懒猫咪默默地看着,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桑烟散尽,懒猫咪依依不舍地望了望衣冠冢,转身说:“洛桑,附近有寺庙吗?我想去朝佛布施。”
洛桑手指远方说:“再往北就到多恰寺了,神灵特别眷顾那里,每当夜深人静时,当地牧民都会听到凿刻玛尼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