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分管领导，药店里出了事当然要管，马上开车到了现场。
闹事的人也不多，一个大妈带着女儿，两个人加起来最少有80岁了，可是那么嚣张狂猛，两个人都是高能量大喇叭，从店堂里吵到外面，就跟吃了火药一样，喷出来就是硝烟迷雾。
“你们是什么药店？就是坑人的地方！我爸爸吃了你们的药，上吐下泻，瘫痪在床了。”女儿愤愤不平的控诉。
“什么鬼医生呐？是庸医，是刽子手！哪里是治病，是杀人呐！”病人妻子破口大骂。
两个女人已经转战到了大门口，大吵大闹大哭大叫，围着一圈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批评药店的，也有了解这个药店的说，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医生好，医术也好，美名远扬，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几天工夫换几个医生，一个不如一个。
“可惜呀，老杨医生过世了……”
“怎么小杨医生也不来了呢？”
“药店的名声败坏了，这样下去，连带他们的药业公司名声都毁了……”
秦放在人群的后面默默听了一阵，了解了大致情况，跟着就往里面走。马上有人喊，公司的领导来了！
秦放本来就是个高冷的人物，现在下属单位出了事故，脸上就像上了一层冷霜。
他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一来就镇住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站在两个大吵大闹的女人面前，他一言不发，盯着她们看着半天。开始两个女人还不在意，继续声泪俱下的控诉，发现四周人不再附和，也不再议论，一时间静场，莫名惊慌。
他才对两个女人说： “有事儿说事儿，这样吵闹不解决问题，跟我来！ ”
他的话铿锵有力，那浑厚的声音颇具震慑力，两个女人跟他进了药店，从侧面的小门进入诊疗室。
今天没有坐堂的医生，秦放端起架子，就坐在平常杨医生坐的位置上，抬起下巴，示意她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们不坐，但气势已经削减了一些。
“啥情况，说。”秦放态度冷，语言也冷。
一对母女尽管有些胆战心惊，但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必须要解决，开始还吞吞吐吐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渐渐就流畅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金先生有肠胃病，便秘，医生要他灌肠，他不愿意，也对西药已经产生了耐药性，怎么都治不好，以前听媒体报道过，连烧伤15%的病人都用中药治好了，特别来找杨医生，但是杨医生已经过世，就让别的医生看。
上午来开了中药，马上就拿回家去熬好了喝下去，可是还没有到吃中饭就拉肚子了，开始肚子就像打雷一样，咕咕的响，拉的是早上吃的东西，中饭都没有吃，晚上又拉，到最后拉的就是水了，半夜还拉了肚子。
他妻子看丈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半夜给他熬了一点稀饭，让他趁热喝下去。之后更坏事，结果上吐下泻，赶紧送到医院去。
跟着，女儿拿出医院的检测报告：“你看，检测报告上面说是食物中毒，而且明显是巴豆中毒。所以才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的症状，医院还没有特效解毒药，只有给父亲补液，纠正电解质紊乱，防止休克，下面要影响心肺功能了，我们才来找你们的，你们看怎么办吧？”
秦放不动声色，看到检测报告，然后又看了昨天这里开的处方。老金的妻子还拿出她们带来的药包，说昨天煮了一包，剩下的都在这里。
打开一看，他就明白了。当初也学的中医，而且还是研究生毕业，当然能看出来里面有巴豆，一般的情况下，最多用两三克，这个医生开的明显过量了。巴豆在中药里性辛烈，可以作为强效的泻药，对于寒积便秘有很好的治疗效果，可以通便。但巴豆本身就是有毒的，为什么用这么多呢？
那是一个马马虎虎的大夫，又没有人监督检测。正规的中医院，抓药以后，边上都有专门的医师对照处方检测。他们这里的从杨医生开始坐堂的。他行医五十多年，有丰富的经验。每次抓药开处方，大多数时间都有孙女儿在这里，一个口述一个记录，有时候两人还检查一遍。
现在来的医生当然不如杨家人，也没有那么认真负责的态度。秦放马上决定，暂时取消坐堂医生，免得再闹出事端。
这边的两个女人都等着他拿出结论，他也当机立断，让她们抓紧治疗，这边承担医药费。那两个女人还不依不饶，说还有营养费、护理费、精神损失费……
“不要再纠缠了。”秦放严肃的对她们说，“我也是学中医的，而且是研究生毕业。这里医生的处方没有错。即使拉肚子，也不过一两天就好了。这个病人已经连续四五天没有解大便，重病应该用猛药，只是病人体虚，暂时接受不了。而且关键是你们给他吃了热的东西，才造成他上吐下泻，我们即使打官司你也赢不了。”
副总经理的一席话有理有据，而且有医学道理。母女两个还有些不甘心，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这时候，梅子香从另一道门走进来，半边脸肿胀，上面还有明显的巴掌印。
她两眼通红，哭得就像梨花带雨一样，愤怒地斥责母女两人：“你们还要怎么样？二话不说，进了我们药店就大吵大闹。我只是说，你们自己吃错了东西，怎么怪我们的医生和药店呢？你们就说我胡说八道不负责任，上前就给我一个耳光，衣服也扯破了，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你们怎么说？”秦放冷眼看着她们。
“我们……”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刚才就是她动的手。
女儿明智一些：“你们，你们医生也没有跟我们说清楚。”
梅子香马上说：“怎么没说清楚？我在边上都听到的。”
“我们，我们忽视了没听清……”当妻子的还想抵赖，可是底气不足，只好后退一步。“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只要医疗费……”女儿终于让步。
秦放马上就说：“梅经理，从财会上开1000块钱给她们，做医疗费足足有余。你们
走吧，慢走不送——”
等那两个女人走了以后，梅子香一边说一边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很不耐烦，倒过来批评她，说她缺少管理，现在来的医生不要她伺候了，她也就不负责任了，出了这样的事故，本身就是她的责任，过去告状，说两个杨医生如何如何，那个时候和现在做对比就知道了，到底谁不是？
怀疑梅子香和两个杨医生的死有关，他口气更加严峻，可惜没有把柄，还想从她这里套话，就说送她去医院。其实，拿冰敷一下就行了，可惜药店里没有冰箱，她不愿意去，要秦总送她回去家。
她戴上口罩，坐上他开来的汽车，指点着进了一个小区。一个人住的一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很雅致，单身女人生活倒是不错，为什么那么心狠手辣？
她上次酒醉中已经说了，她害了如雪，恨她，推了一把，这是承认了罪行，但还要做进一步的证实。
秦放问她： “这么短的时间，换了三个医生，有比较才有鉴别，你知道两个杨医生的好了吧？ ”
她取啊？下口罩，从冰箱里拿出冰袋，抚住脸颊，哼哼唧唧的说： “我又没说他们不好。 ”
“说的还少了吗，说你是给他们当老妈子，伺候两个上大人，难道不是你说的吗？但是他们对我们公司有贡献，你们的药店也靠着两个医生红火起来的，现在一个死亡一个失踪，你能心中没数吗？ ”
她马上张口反击： “跟我有什么关系？ ”
“你上次说的，你害了他，这个他是谁？是老杨还是小杨？”
“我没说，我什么时候说的？ ”梅子香情绪激动，敷脸的冰袋来都掉了。
秦放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你还说你推了一把，推的是谁？是推到水里了，还是推到山谷中了？ ”
她脸色大变，跟着歇斯底里地叫喊： “你胡说，你诬陷我！根本没有的事。 ”
“我有你的录音，你还要狡辩吗？”
“我喝醉了酒，乱说的，你做不了证据。 ”
“酒醉心明白，酒后吐真言，你老老实实的交代，为什么要害他们，是怎样害的？ ”
看着对方冒火的样眼睛，她坐在沙发上，男人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像是审判她一样，看着看着，梅子香笑了： “你那是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想要栽赃陷害是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居然想置我于死地，狼子野心，根本没有的事， ”
“那你怎么解释呢？这是你说的话。 ”
“没什么可解释的，就是作为呈堂供词，也告不到我， ”梅子香不哭也不笑了，脸色复杂难言，有怨恨，有愤怒，有质疑，有不解，也有不甘心，双眼冒火，“秦放，爱是没有错的，不能因为我爱你，你爱她人，就反过来倒打我一耙。即使你不接受，对我也不能这么黑心烂肝吧？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
秦放不耐烦了： “那你给我解释，你是怎样害她的，为什么要害她？在哪里推的？”
他一连串几个问题，却让梅子香越来越强硬： “你有本事你去告我，我们法庭上见！现在，你给我出去，我等着法院的传票！ ”
难道，她那天说的是醉话？他干脆直言不讳： “我们先不说老杨，就说小杨吧，那天到牡丹山上，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了，独自上了老鹰岩，你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小杨就是从哪里掉下去的……”
“你的证据就是报纸的警示吧？没有人证实掉下去的就是杨花如雪。 ”
“时间地点人都那么巧合？为什么她又失踪了呢？ ”
“现在有哪个证明失踪的就是她呢？又有哪一个能证明是我推的？”梅子香愤愤地站起来，反问。
“你一个人上去干什么？ ”
“你不也一个人上去了吗？ ”
“我上去只是看看，我们的人是不是全部下来了，我是领队，我有责任有义务检查。 ”
“我也是副领队，我也有责任有义务去检查。 ”说到这里，她有几分悲哀，“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我就是看着你上去了，我才想上去，就想和你在那里和牡丹花王合影，怎么这就变成我的罪证了？”
“你想和我单独游牡丹山？ ”秦放意味深长地问。
她毫不忌讳：“是啊，我们这次的集体活动，一点儿不人性化。游山玩水的目的是为了放松心情，活跃身心，促进职工之间的交流，进山以后就应该散开来，哪些人愿意自由组合就在一起，确定一个地方到时候集合就行了。”
秦放马上就打断她的话：“那个地方没有信号。什么时候集合？谁能看准时间？”
“既然我们这么打算，就应该通知他们带手表。”她振振有词，“这样才能够身心放松，各得其所，我们平常在两个部门，很难遇到在一起，在大自然中，情投意合的人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才是游山玩水的最佳境界…… ”
她的脸颊一边高一边低，高的那一边还有明显的巴掌印，低的那一面现在也红润润的。她把自己最不漂亮的时候展现在自己面前，冰袋掉在地上可能都已经开始融化了，秦放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没有忘记给心上的人申冤报仇，于是说： “那好啊，我们抽个时间去，到没有信号，没人打扰的地方，你说什么就说什么。”
梅子香的娇羞地低了头： “让我们到农家乐吗？ ”
“有人的地方才是农家乐。我们还是到牡丹后山，你要照相，我们就到老鹰岩上去，以牡丹花王为背景。 ”
“现在牡丹花应该全凋谢啦！ ”
“谢了，不还有青枝绿叶吗，那边的山崖特别高，正好可以做背景。 ”
“真的吗？”
她含情脉脉的又要靠过来，秦放赶紧转身，说公司下午有个会，必须要赶回去了，以后再约吧。不大的客厅已经到门口了。说完转身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