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荣国府这边,日子确实是艰难了,前些日子为了给贾母操办寿宴,已经把府里公中剩下的那些银子花得一干二净了,虽然后来紧急调拨来了今年的佃租房税,才没让公中花销断了顿儿,但是又赶上了贾迎春出嫁,还有后面的仲秋夜宴,到了王熙凤生日的时候,公中已经没有银子操办了。
王熙凤为了自己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从自己的私房中拿出来一百两银子,交给李纨,才让她们把这事作兴起来。
因为才有过贾母的寿诞,王熙凤的这次生日又不是整儿生日,尤二姐所生的那个儿子,又有些避讳之处,不便对外人说,所以并没有广邀亲朋,只是在大观园里摆了几桌,请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府里的众位姐妹,外客只有薛姨妈,李纨的婶子李婶现在已经搬回他们去住了,只有李纹和李绮,间或在李纨这里住几天,前些日子看贾府忙乱,就避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再被接过来。
前院单摆了一桌,由贾琏做主人,招待贾珍、薛蟠、薛蝌、贾蓉等爷们儿。
此时秋色正好,大家在园子里很顽了一回,贾母也觉得十分高兴,兴致不错,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都托言乏了要出去,贾母还有兴要留下来继续和她们姐妹们一处乐乐。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见状,那好自顾着出去,只能勉强留下来,又看着她们姐妹说笑了一回。
王熙凤在这个时候,盈盈起身,来到贾母面前,矮身跪倒,未语泪先流。
贾母见状,莫名惊诧,忙问道:“凤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大家正在为你祝寿玩乐,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快收起来。”
王熙凤眼泪不止,哽咽道:“老祖宗,孙儿媳妇——这是我最后一次自称您老人家的孙儿媳妇了——有一事相求,还请老祖宗看在我这么多年为老祖宗尽孝,为府里尽力的情分下,答应了我!”
贾母一听这话,脸上不由作色,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这是最好一次自称我的孙儿媳妇’?你永远都是我的孙儿媳妇!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是不是琏儿那个猴崽子又给你气受了?我这就把他叫进来,狠狠地责骂他一顿,给你出气!”
“你的气性也不要那么大!你这病之所以延绵至今还没有全好,就是因为你性子要强,心思过重。你们少年夫妻,哪有不拌嘴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要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
王熙凤俯身在地上梆梆响的磕头,哭道:“我也知道,我这次请求老祖宗的事情,是我任性了,但是,我已经思虑清楚了,这件事,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如此便宜早不宜晚了,早一日把这事说明,我们大家都能尽快得到解脱,今后各自还能有时间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求求老祖宗了,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王熙凤这头磕得实在,只磕了几个,脑袋上便青紫一片,再多磕几个就要头破血流了,唬得贾母连忙叫人止住她,鸳鸯和李纨忙应命过来,一左一右拉住王熙凤的胳膊,王熙凤仍要磕头,脑袋佝偻着,哭号不止。
贾母拍着靠枕道:“你倒是跟我们说一说,你究竟要求什么事呀!我们现在听着,稀里糊涂的,连怎么劝你都不知道!我连你要求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答应你嘛!”
王熙凤一语惊人道:“请老祖宗允许我和琏二爷和离!”
此言一出,登时震惊全场,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到李纨、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薛宝琴、贾探春、贾惜春、贾宝玉,再到鸳鸯、袭人等人,就连平儿,都被震得目瞪口呆!
王熙凤的这次算谋,事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风声,就连和她朝夕相处的平儿,也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出来这样的念头,还在她生日这一天,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贾母先怒言呵斥道:“凤丫头!我向来痛爱你,就是因为你行事得体,言辞得当,从来不会说错话,做错事!今天你的好日子,你是被什么迷昏了头,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王夫人也惊叫道:“凤儿,你和琏儿有什么矛盾,竟然让你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纵是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但你们好歹夫妻一场,相扶相持到现在不容易,这‘和离’二字,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吗?”
邢夫人面上虽惊,眼神却在闪烁不止,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盘算着什么念头,没有说话。
薛姨妈虽是外人,但也是王熙凤的姑妈,平时和王熙凤的感情也不错,此时也出言劝道:“凤儿,这是非同小可,你可要三思再三思呀!”
薛宝钗、林黛玉那些姐妹,毕竟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这个时候插嘴,在王熙凤说出那句决绝的话时,已经被贾母挥手让人带着避出去了。
扶着王熙凤的李纨和鸳鸯,也都对王熙凤温言相劝。
王熙凤却是打定了主意,此言既然说出了口,就绝对不会再收回去的,当即止住哭泣,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脸上的妆容都抹花了,把她平时的尖锐遮掩起来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娇弱许多,哑着嗓子说道:
“老祖宗、太太,两位姑母,这件事情,我是已经考虑好了,才会跟你们提出来的!你们也都了解我,是绝对不会做出一时冲动的事情来的,所以这件事我既然说出口,就代表我意已决,你们都不用再劝了,只请你们成全!”
贾母见状,叹声说道:“我知道,琏儿在你病后的行事表现,算是把你的心给彻底伤透了!但是,这件事情,何至于此呢?”
王熙凤说道:“这件事情不怨琏二爷,他做的本来就是身为男儿,大家都视作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我的性格不知通融,才闹到今天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