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终于把心里话对王熙凤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建议王熙凤索性就此离开贾府,王熙凤听了,反应却颇耐人寻味,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离了贾府,今后我和巧姐娘儿俩该怎么生活呢?”
贾环知道王熙凤此问的意思。
王熙凤经过这次因为意外滑胎而导致的长达大半年的调养休息,对贾府里的人情冷暖,看得更清楚了,以前的争强好胜,都看破、看透了,实际上,对贾琏已然情意全无,对贾府也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
可是,要让她就这么离开贾府,还是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考虑。首先一个,就是她问及的生存问题。
贾府现在虽然已经只剩下表面光鲜,内耗已经相当严重了,公中账面上剩下的银子,要支撑起贾府的日常开销,已经有捉襟见肘的苗头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棵大树虽然要倒,却还没有倒下去,好歹也能遮些风雨。
而就此离开,王熙凤就算再能干,在荣国府当家的这几年,也攒下来了不少私房,足够她富足一世了,但是,离开贾府这棵大树,她也只不过是一介妇道人家,在当下的世道中,一个单身女子,要自撑门户,谈何容易?
所以,尽管已经对贾府没有留恋了,王熙凤还是要霸占着琏二奶奶的位置——只要一天在这个位置上,贾府一天不倒,她就能逍遥一天。
贾环既然向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对后续的问题,当然也有过思量,当即回道:“你和巧姐儿今后的日子,有我一力承担!”
王熙凤“扑哧”一声笑出来,撇着嘴说道:“怎么?你这是想要金屋藏娇不成?”
贾环扬眉道:“你不相信我?”
王熙凤说道:“我相信你能够养活我和巧姐儿,但是……”
但是什么,王熙凤虽然没有说出来,贾环心中却是了然的,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她会以怎样的身份,被贾环养着!
是前任嫂子?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这世上有小叔子供养寡嫂的,却没有小叔子供养前任嫂子的!王熙凤离开贾府,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被贾琏休掉,而是与贾琏和离,不管是走那条路,都和贾环不再有任何关系了,贾环要养着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却难免名不正言不顺。
而王熙凤虽然已经和贾环发生了那样的禁忌关系,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贾环的外室。
外室,是比妾侍还有卑微的一种存在,向王熙凤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委身为此?
贾环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而这个问题,是贾环没有办法解决的,这就和秦可卿一样,他们两个曾经的关系,已经决定了,他们就算在一起,也是不能见光的!
这个对话进行到这里,就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贾环期期艾艾地松开抱着王熙凤的手,王熙凤顺势歪在床上,神情恹恹道:“我有些倦了。“
贾环见她情绪又低落下去,无法为她排解,只能闷声离开。
现在,和他发生过关系的两个女人,秦可卿和王熙凤,和他的关系,似乎都已经走到了死胡同,腾挪不开了。
王熙凤自从滑胎之后,尽管他一直小意关怀,但是她对他的态度,比先时,依然不可避免的有些疏离。
对此,贾环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王熙凤和他发生禁忌关系,并不是看上了他,更多的原因,是不忿贾琏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惹草,以此作为对他的报复罢了——贾环只不过是适逢其会,在王熙凤的需要发泄的时候,正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已。
以当时的情况,要是把贾环换成另外一个人,也有很大的可能,王熙凤就和别人成就好事了。
现在王熙凤因为滑胎事件,看清楚了以往的得意,都是虚妄,对贾琏、对贾府都没有生命留恋了,对贾环自然也热情不起来了。
贾环在这段时间里对她的小意关怀,并没有向感动平儿那样,感动王熙凤。
王熙凤的强硬、理智的性格,本就不是能够被轻易感动的,贾环想要真正地走进她的心里,所要做的还要更多!
秦可卿那边,对贾环的情意,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有了贾念之后,似乎和所有夫妻一样,热恋中的炙热,都变得平淡下来,默契依然在,却没有先前那般浓烈了。
贾环虽然百般腾挪,三不五常的偷空往城西田庄跑,但毕竟不能天天都去,秦可卿只能把对他的思恋,都寄托在贾念身上,反倒对贾环,有些轻忽。
对于和她们两个关系的变化,贾环也很无奈,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只是在和她们两个的关系中,贾环没有掌握主导权,无论她们怎么样,他都只能被动接受。
在王熙凤那里遇到了挫折,贾环只能到薛宝琴、史湘云、林黛玉她们几个那里找安慰。
这段时间,贾环和薛宝琴的关系已经趋于稳定了,两个都暂时把薛宝琴的婚约视作不见,先享受现在,哥哥妹妹叫的很是亲热。
而和史湘云的关系,比以前也有所改观了,渐渐地也有些默契在心中了。
又是一天过去,贾环习惯性地又来到王熙凤的院里——虽然昨天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但是这些日子里,只要在府里,每天来王熙凤院里一趟,已经成为贾环的一个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了。
走进院门,迎面看到王熙凤正在正屋门前的廊柱上靠着,嘴里磕着瓜子儿,平儿正在院子里站在,指手画脚地指挥着婆子丫鬟们收拾东厢房。
贾环躲避着抬床扶柜的下人,绕到王熙凤身边,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王熙凤“呸”地一声吐出一片瓜子皮儿,说道:“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觉得你二哥偷娶外室的事情,我不知道倒还罢了,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当做不知道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