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这时也在坐在席间,听到这话,看到尤氏六神无主的模样,便站起身来,先向那些下人吩咐道:“你们先去把大老爷修炼的玄真观里的道士都锁起来,等着大哥哥回来好细细审问。再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报与大哥哥他们得知!”
又转身对尤氏说道:“大嫂子,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去到玄真观,把大老爷的法蜕妥当收殓起来。”
尤氏连声说道:“对对对!”慌忙忙回到东府换了衣衫,卸了妆饰,带着一干管家婆子,坐车出城往玄真观去。
这时两府中没有能够顶事的男人,贾环少不得跟尤氏跑了一趟。
来到玄真观,贾环先进到贾敬修炼的净室,查看了一番他的遗容,只见他面皮嘴唇烧得紫绛皱裂,肚中坚硬似铁,显然是暴毙而亡的。
这贾敬,身为才学,却一心想要晋升更高的文位品级,依靠着先祖遗荫,总算是磕磕绊绊,把文位品级提升到了从六品,就此再无寸进了。
贾敬对此心有不甘,诸般方法都试过了,都不能再令文位品级有所进益,便突发奇想,把目光瞄向了道教那虚无缥缈的金丹大道,索性把祖职荫于贾珍,自己搬到成为这玄真观里,一心修炼,其他文位品级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谁想到,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文位品级仍无寸进,却把命也搞丢了。
一时又有太医过诊看贾敬的确切死因,这个世界还不兴死后解剖,那些只凭脉象诊断的太医,自然无法从已经死了的贾敬身上,诊断出什么花样来,素知他是妄服金丹的,结合他的死态,做出了个“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的结论。
贾环也没计较,见这玄真观内窄狭,不能停放贾敬的灵柩;如今他是暴毙在外,又不能移灵进城,便命人收殓好了,先用软轿抬到贾府家庙铁槛寺停放。
如今贾珍、贾蓉正陪着贾母、王夫人等人为那位薨逝的老太妃扶灵下葬,得到这边的音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要半个月的工夫。
眼下已是初夏时节,天气已经炎热了起来,贾敬遗体实在是等不到贾珍他们赶回来再入殓了,贾环和尤氏商量过,便自行主张,请人择了日期,先把贾敬入殓了,再说其他。
好在贾敬的寿木是早年间,便准备好寄放在铁槛寺的,如今也不用再多方筹措了,甚是便宜。
三日之后,便是个诸事大吉的日子,便由贾环主持着,为贾敬入了殓,然后便在铁槛寺里摆起道场,等着贾珍等人赶回来。
荣国府这边,王熙凤还不良于行,无法理事,不能来守灵;李纨还要照顾园子里的姑娘们;贾宝玉又是个不识事体的,都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由贾环代表着,在这里尽孝。
宁国府那边,本就只剩下尤氏一个看门守户,现在她身为媳妇,孝子不再,自然要在贾敬的灵前尽孝,可是府里没人看管也不行,便将她继母接过来看家。
那尤大娘在进入尤家做继室时,身边还带着两个没长成的女儿,如今她们两个虽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却还没有婚配,尤大娘不放心把她们姐妹两个留在家里,便一起带过来,同住在宁国府里,才能安心。
却不想,如此一来,又招惹出许多事端来。
且说贾珍那里闻听此信,连忙告假,回来料理丧事。
当今圣上极是仁孝过天的,那位薨逝的老太妃,并不是他的生母,只是对他有教养之恩,如今一应丧事,也都是按照国丧礼仪操办起来的,皇帝本人亲自扶灵下葬。
闻听贾珍家里出事,自然不能苛求他因公废私,便准了假,还额外加恩,宣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自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此旨一下,满朝文武,皆齐声称颂,圣上圣明!
贾珍和贾蓉便急忙忙快马加鞭往回赶,途中遇到尤氏、贾环派来接替他俩事务的贾府宗族子弟,问起此事来由,来人便把贾环是如何拿了道士,如何移灵到家庙,如何等不及他们回去,自专先为贾敬入了殓,如何摆道场守灵,如何料理的家事,一应种种,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
其他的贾珍、贾蓉听了还没什么,当听到尤氏怕家中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位姨母来府中住着看家,他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
贾珍连叫了几声“妥当”,称赞了贾环一句,“老三如今真的是长进了!”便辞别来人,加鞭便走,一路之上,店家也顾不得投,满心想着一夜之间,便回到京城才好。
这一天,终于来到京城外边,也不进城,先来到铁槛寺,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边跪爬着进来,来到贾敬棺椁之前稽颡泣血,哭得昏天暗地,几欲昏倒。
贾环和尤氏、贾惜春连连劝解,他们两个才缓缓收住悲声,按礼换上孝子孝孙斩衰麻衣孝服,便在灵柩前俯伏守孝。
只是,贾敬的一应停灵之事,还需要他们父子两个料理,却不能向其他孝子孝孙那样,只在灵前守孝,目不视物,耳不闻声。
于是便由贾珍在这里守灵,先打发贾蓉回城中宁国府去,料理停灵之事。又见贾环这些时日在这里帮忙,累得两眼乌黑,精神萎靡,便也先让他回去歇息歇息。
贾环也没有跟贾珍多客气,在贾敬的灵前磕了几个头,便和贾蓉一起出来,骑马回城,贾蓉自回宁国府,命人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贾环便也自回荣国府来。
贾蓉这边处理好一应杂事,便进到内宅,去看望名分上的外祖母尤大娘,和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两个姨母尤二姐、尤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