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贾探春对要走的平儿说道:“我这几日管事,心中想到一件大事,正要跟你奶奶商议一下呢,又怕打扰了她的清净休养,劳她费心,今天正好你过来了,我知道,你一向是你奶奶的左膀右臂,不如我们先把那件事商议了,有了结果,再让你奶奶拿主意。”
平儿嘴里连道不敢,回道:“奶奶姑娘才用了饭,还是先歇息一下,等我回去伺候我们奶奶吃了饭,再过来与你们商议。”
平儿走后,贾探春见贾环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对他说道:“哥哥怎么还在这里?”
贾环嘿嘿笑道:“你不刚说有一件大事要跟她们商量吗,我左右无事,留下来听一听究竟是什么大事。”
贾探春笑着说道:“我还说哥哥这两年长进了呢,怎么今天反常,操心起这些细微末事来?”
贾环摇头晃脑地念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方不负天生我才呀!”
贾探春撇嘴说道:“这样的话,哥哥还是说给林姐姐、云妹妹、琴妹妹她们听去吧,我们这里的只是想关心针头线脑、家常琐事的俗人。”
李纨和薛宝钗听着他们兄妹斗嘴,都抿嘴笑着,不插话,只看热闹。
不一时,平儿回来,和贾探春三人围坐在一处,贾环负手站在一旁,眼睛看着花枝上初吐的嫩叶新芽,耳朵却竖着,听着贾探春她们说话。
贾探春要说的那件大事,却和她们现在住着的这座大观园有关。只听她说道:“年前,赖大家的摆酒,邀我们过去,你们也都去了,看他家那个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
平儿听到这话,首先想起来的,却是王熙凤借着那次的机会,去和贾环幽会的事情,扭头瞥了背对着这边的贾环一眼,晃了晃脑袋,才把那些事情摒除出脑袋,心思回到贾探春说的这件事情上来,笑着回道:“他家那个园子,在咱们这个院子面前,还敢叫园子么?还没有咱们这个一半大呢,树木花草也少多了。”
贾探春击掌叫道:“正是如此!可是,我因为和他家的女儿相熟,听她说起过他家园子的事情,谁知道,他家那么小一个园子,除了供应她们平常带的花,吃的竹笋、野菜、鸡鸭鱼虾之外,一年还能另有二百两银子的剩余!”
“刚听她说时,还不知道那些钱是从哪儿出来的,现在我也管起事来,才知道,原来一片衰败荷叶,一根枯草根子,也都是值钱的!”
薛宝钗笑着说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贾探春瞪眼说道:“姐姐现在说起风凉话来了,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也没听你跟我们提起过?姐姐也是在园子里住着的,你的院子里种的还都是些奇花异果,那些更值钱,姐姐知道它们的价值,不也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落地成灰了么?”
薛宝钗听到这话,低头无言。
李纨拍了拍贾探春手,对她说道:“说正事!说正事!”
贾探春便收回思绪,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咱们这个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在至少也能有四百两银子的出息呢!”
“当然,我这么说,不是贪图这点银子,我还没有那么小气,那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计较的事。我提起这个,是要说,咱们府上虽然家大业大,不用在乎那区区几百两银子,但是对下面的人,那些钱就算得上是钱了。”
“如今,没人管着,那些钱扔了也是白扔,还要公中往里面倒贴钱,请人来打理园子;倒不如从下人们中间,挑几个老实本分,懂得园圃之事的人出来,把园子里这些树木花草、野兽家禽,一一分配给她们管起来。”
“如此,一来这些事情有专人负责,比临时点人管理要容易操持;二来,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那些东西;三来,那些管事的人,也可借此挣些小钱,贴补家用,不枉她们素日的辛苦;四来,又能省了公中请那些花儿匠打理的费用,也免得外人进来惹是生非。”
薛宝钗听到贾探春这么说,不由地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虽然素知她是个心有城府的,却也没看出来,她才接手管事几天,就能够有如此四全齐美的好算计。
李纨拍手笑道:“好主意!此议如果真的能行得通,太太那里一定喜欢。如此各司其职,又许他们借此生财,使之以权,动之以利,不怕她们不尽心尽力。”
平儿也笑着回道:“这件事,还得是由姑娘你说出来,才能成事!我们奶奶也早有此心了,却不好开口——如今姑娘小爷们都在园子里住着,我们奶奶身为管事的,不说多弄些玩意儿进去给你们解闷儿,反叫人去监管各处,只图省时省钱,这话断然说不出口来!”
薛宝钗听了,探身伸手在平儿的脸上捏了一把,笑着说道:“你张开嘴,让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怎么长的,竟然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么中听的,两头都卖了好,既赞了三丫头的主意,又没让你的奶奶落下不是,真真儿的思虑周全。”
贾探春笑道:“我早就说了,她本来就是她们奶奶的左膀右臂,一时少不了的,要是少了她,她奶奶也未必能够张罗起这么大这摊事!”
“你们也不是没看见,先前只有我们三个听那些人回事的时候,她们是怎样的;她来了之后,她们又是怎样的?”
“所以,我要和你们商量这个事情,定是要她也在的,不然这事肯定成不了。”
平儿连忙摆手说道:“你们可饶了我吧,我只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哪有你们说的那样厉害。”
李纨在一边抿嘴笑道:“你也就是命不好,出身低了些,才做了丫鬟,但凡出身好一点,就是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个当家奶奶,也是尽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