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站在一边,见贾探春三言两语,便把府中下人们的龌龊心思敲打了一番,让她们都老实起来,心中连连称快。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赵姨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转眼进了花厅,指手画脚地对贾探春叫道:“这府上的人都踩在我的头上倒也罢了,连姑娘你也要和她们一起踩我吗?”
贾探春连忙起身说道:“姨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谁踩姨娘的头了?我怎么敢踩你呢?”
赵姨娘一手叉腰,一手前伸,指着贾探春的鼻子叫道:“就是你!”说着,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一边哭号,一边说道:“我在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给老爷生了环儿和你,现在竟然连袭人都比不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不如现在一头撞死了干净!”说着,作势要往花厅的柱子上撞去。
四下的人虽然都巴不得看她的笑话,却也不敢眼睁睁地看真的一头撞死,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她拦住,嘴里说些不值钱的劝解话,却丝毫没有起到劝解作用,反倒又继续撩拨她的意思。
贾探春被她这么一闹,登时六神无主,瞪着眼睛,泪花在眼眶里滴溜溜打着转,瞬间便滑落出来。
贾探春的性子其实也是很要强的,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对自己要求的更加严格,不敢越雷池一步,在府中过得一直战战兢兢的。
说起来,因为贾探春本来就是可人疼的,王夫人这些年对她已经算很不错了,至少比对贾环要看重得多;但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不太着调的赵姨娘,时不时的要闹出些事情来,惹王夫人生厌,连带着贾探春也要受她拖累。
如今贾探春才得王夫人看重,被委任了照管家务的重任,还没有把下面的人事理清呢,赵姨娘先闹了这么一通,令贾探春才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瞬间荡然无存了。
赵姨娘本来就是受到了吴新登家的言辞挑拨,仗着管事的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贾探春,才敢来闹这么一闹,如今见大家因为贾探春,都看高了她一眼,闹得更加肆意起来。
正要扯着嗓子再哭号一声,忽然听到人群外边贾环喝道:“你们做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贾环现在在府里,因为入了贾母的眼,再加上前面王熙凤出事的时候,临乱不慌,很是表现了一把,已经彻底摆脱了从前荒唐影子,有点爷们儿模样了。
听到贾环断喝,大家都忙敛身束立,赵姨娘也止住了哭闹,从袖中掏出手帕,擦拭眼泪鼻涕。
贾环倒背双手,慢步走过来,先冷冷地扫了在两侧站立的婆子媳妇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赵姨娘身上,皱眉说道:“姨娘不在房里养神,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两年来,感知贾环变化最明显的,除了彩霞,就数赵姨娘了!
贾环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从前的秉性脾气如何,赵姨娘是一清二楚的——实际上,贾环从前如斯不堪,也与受到赵姨娘的不良影响,有很大的关系!
而贾环这两年,和以前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浑身的毛病都收敛起来了,还无师自通地懂得了许多事情,就是赵姨娘这样迟钝的人,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免纳闷。
随着贾环一天天成长,虽然平时收敛得很好,但是威严气度,在赵姨娘这样的亲近人眼中,还是树立起来了,再加上他就是赵姨娘今后的依靠,所以赵姨娘在他面前,已经不敢太过放肆了。
听到贾环发问,赵姨娘期期艾艾道:“你舅舅死了,你们兄妹两个都不管不问的,我哪还有心思养什么神?”
贾环见状,也不好狠说什么,她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就算再不着调,当儿子的,也不能嫌弃!
贾环走过去,揽住赵姨娘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这不也才得知这件事,正要去找姨娘商量怎么料理他的后事呢!大嫂子、妹妹和宝姐姐这里人多事杂,这件事就不用劳烦她们操心了,有我就行了,姨娘跟我先回去。”
赵姨娘一边跟着贾环走,一边嘟囔道:“我也知道你妹妹才管起事情来,都不容易,但是年前袭人的娘死的时候,府里还赏下四十两银子呢,到了你舅舅这,就只有二十两了,这可不是袭人把我都比过去了?”
贾环说道:“只为这区区二十两银子,姨娘就要来闹这一通?我和妹妹都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在这府上,咱们三个才是最亲近的人,应该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的,妹妹现在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管起事来,姨娘不说帮她操持起来,查漏补缺,倒领头跟她闹起来,这算什么事儿?”
赵姨娘讷讷说道:“你妹妹可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最亲近的人,看她的样子,是只恨不是太太亲生的。”
贾环说道:“姨娘这么说,就错怪妹妹了!她倒是有心跟你亲近,但是你总是这样三不五时的闹将一次,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怎么能跟你真的亲近起来呢?”
赵姨娘争辩道:“今天这事,可不是我要闹的,都是你妹妹,胳膊肘只知道往外拐,不知道照看自家人。”
贾环说道:“妹妹现在虽然是府中的掌事,但是手里管着的,都是公中的银子,也不是她自己的——如果真的是她自己的,别说二十两了,二百两让她拿出来,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府里的赏赐本是定例,没有什么好争论的,给多少,拿着就完了!再则,这两年,我交给姨娘的银子,你已经补贴他们不少了,想要多给他们些,只管可这你的心意就行了,何必非得为了这点银子,跟妹妹闹得如此不愉快呢?”
这两年来,贾环断断续续的,交给赵姨娘足有不下五百两银子的,赵姨娘只顾着拿到钱高兴,也没有顾及那些银子贾环是怎么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