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和薛宝琴趁着众人没注意,单独出来,去到栊翠庵,要找妙玉多讨几枝梅花。
贾环原本想着,以妙玉的孤傲冷僻的性情,八成要再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吃,却没想到,妙玉个性虽然孤僻,但是基本的人情还是懂得的,尽管在栊翠庵里,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的,并没有依仗贾府,但是毕竟还是在贾府的园子里住着,是客非主。
栊翠庵里那几株红梅,虽然得她照看,但是也是贾府的东西,贾环身为主人,过来要,是顾看妙玉的情面,其实称不得“讨”。
所以,这次贾环找上门来,道明来意之后,妙玉并没有为难,很痛快的,便剪了几枝梅花下来。
贾环虽然略感意外,但是此事能够如此顺利,已经出乎意料,别的就不奢求了。
拣了一枝最好的,让薛宝琴身边的小丫头捧着,准备送给贾母,其他几枝梅花,贾环吩咐人给林黛玉、薛宝钗、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姐妹送到她们院中,等她们回去了好赏玩。
薛宝琴在前边等着他,等他处理好这事儿,好一起回芦雪庵。
却没有想到,在他们去要梅花的时候,贾母竟然过来了,然后在这里碰见。
史湘云本来就对贾环的“移情别恋”心有不满,听贾母没有认出贾环来,把他也当成了个女孩子,心头不由大乐,跟着开了一句玩笑。
林黛玉忙替贾环开解道:“老祖宗不要听云丫头的,那是三哥哥。”
贾母还要在脑子里面过一下,才把林黛玉口中的“三哥哥”和贾环对上号,惊讶道:“原来是环儿?我竟不知道,他如今竟也如此出息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跟前,贾母定睛看去,可不就是贾环和薛宝琴。
贾环先向贾母请了安,才对林黛玉、薛宝钗等人说道:“我和琴妹妹才去了栊翠庵,向妙玉又要了几枝梅花,给你们每人一枝,我已经打发人送到你们院中去了。”
又指着薛宝琴身后小丫鬟怀中抱着的那枝说道:“这枝是孝敬老祖宗的。”
贾母见了,老怀大慰,梅花是不值什么,可贵的是贾环和薛宝琴的这份孝心。
贾母实际上对几个孙儿辈儿的,都是极好的,当年对贾珠、贾琏,和如今对贾宝玉是一般无二的。
之所以从前有点忽略贾环,一来是贾环之前自己不争气,顽劣不堪,不成气候,自然不得老太太的欢心。
再有,也是贾环之前见贾母对贾宝玉关怀得无微不至,心中妒忌,也有点自惭形秽,自己不愿往贾母身前凑,是以才在贾母心中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这两年,贾环虽然“痛改前非”、“改过自新”了,却并没有刻意地要改变自己在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眼中的印象,自愿继续在他们面前做个隐形人。
贾母这两年年事渐高,精神不济,身边除了贾宝玉,还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姐妹,后来又来了林黛玉、薛宝钗,所以也没有留意到在她面前,想来不吭不响的贾环。
这一回,也是先被薛宝琴的出色人品吸引,进而注意到贾环,才蓦然发现,贾环如今竟然已经出色到能够和薛宝琴相映成辉的程度了。
等贾环没入到众姐妹中之后,贾母又偷眼对比了一下他和贾宝玉,惊讶地发现,贾环在沉稳气度方面,竟隐隐盖过了贾宝玉。
不多时,众人出了园门,来到贾母房中,晚饭果然已经准备停当了,等众人入座,便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吃完饭,大家也没有立即散去,围坐在贾母身边,继续说笑。
正说笑着,忽见薛姨妈走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见礼,让薛姨妈上座。
贾母拉着薛宝琴的手,把适才看到的,薛宝琴雪下折梅,堪比画中人物的事情,跟薛姨妈说了一遍,言语间便转到了薛宝琴的年庚八字并家中境况上。
薛姨妈一边回话,一边心中暗度贾母言下意思,问得如此详细,想必是存了与她问媒的念头,至于是配谁,贾府如今,正当婚配的,头一个就数贾宝玉了。
如果是为贾宝玉求娶薛宝琴,让贾薛两家亲上加亲,薛姨妈自然一百个愿意!
只可惜,薛宝琴是已经许定给了梅家的,这桩两全其美的事情,是没有想头了的。
薛姨妈只能半吐半露地对贾母说道:“这孩子命中福薄,小小年纪,父母便都去了。她从小儿跟着她父母,倒也见了一些世面,他父亲是好乐的,因为各处都有买卖,所以常年带着家眷,这里逛一年,那里住几个月的,全天下让他走了一多半!”
“那年在京中的时候,不知怎的,和梅翰林相谈甚欢,便把她许给了梅翰林的儿子,两家做了儿女亲家……”
不等薛姨妈说完,王熙凤忽然插嘴说道:“真不巧,我正起意要给她保个媒呢,她却已经许了人家了!”
贾母笑着问道:“你要给谁说媒?”
王熙凤目光在贾宝玉和贾环兄弟二人的身上流转了一遍,见贾宝玉根本没听她们这边说话,正在那里跟林黛玉起腻呢;倒是贾环,听得她们在谈论薛宝琴的事情,耳朵竖得老高。
王熙凤抿嘴一笑,回贾母道:“老祖宗别管了,我心里本是已经看准了他们两个是一对的,如今琴妹妹已经许了人家,多说无益,不如不说,就此作罢了吧。”
贾母适才起意的时候,心中也有踟蹰,她心中最看重的,自然还是贾宝玉,但是今天猛然察觉,贾环这两年不声不响的,竟然也变得出息了,而且刚才和薛宝琴站在一处的时候,乍一看去,便如天造地设一般,所以要为他们兄弟两个谁求娶,心中是没有定论的。
现在得知薛宝琴已经许了人家,这事儿就无从谈起了,便只能熄了那些心思。
冬日天短,虽然晚饭已毕,天色已黑,时间却还早着呢,躺下也睡不着,大家便仍在贾母房中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