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先向贾母、刘姥姥见礼,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火已经被扑灭了,不相干,老太太只管回房安坐便是。”
贾母听说他已经到前边看过了,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屋。
原来,刘姥姥今天正好带着些自家地里产的倭瓜、甜枣、柿子,并一些时鲜野菜,来府上探看,贾母听说了,正想要找个年纪相当的老人说话,便留她住下,叫过来说话。
那边走水起火之前,刘姥姥正编着山野故事哄贾母高兴,说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半夜去偷她家的柴火,贾母搭话说,“必定是过路的客人冷了,见有现成的柴火,就抽了去烤火”。
这通忙乱之后,大家都把前面的故事忘了——就是没忘的,也不好再提及,免得触了贾母的霉头,只有贾宝玉,一听说故事里有个“十七八岁、生得极标致”的姑娘,痴病就犯了,等大家重新落座之后,就忙追问那姑娘的下落。
刘姥姥本是胡乱编个故事,哄贾母高兴,谁知那么巧,遇到了前面的事情,哪还敢再讲下去,不接他的话,又编出了另外一个故事说与贾母逗乐。
其他人听了倒还没觉得什么,只有贾探春,看过比刘姥姥的故事精彩百倍的《聊斋志异》,刘姥姥讲的那些故事,哪能入得她的耳去。
有心挑一两个精彩的来,讲给贾母,哄她高兴一回,却又怕被问及那些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连累到贾环,只能勉强把这个心思压下来。
大家在贾母房中又热闹了一回,吃过晚饭,方才各自散去。
贾环自回清堂茅舍,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早省过后,见府中无事,就溜出来,往城西田庄去了。
见过秦可卿和金钏儿,金钏儿这时候,早已经从秦可卿那里,知道了她假死还生的过程,对救下他的贾环,自也感激——且不说那死过一回,就一了百了的空话,且说真的经历过死亡痛苦的人,没有哪个,还敢再尝试第二回!
金钏儿投井自尽,不过是激于一时义愤,脑袋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钻入了牛角尖,才寻了短见。
现在被贾环救下,自然没有了第二次寻死的勇气,况且又知道了秦可卿的事情,了解到这处宅院的隐秘,在这里,也开始了自己的崭新生活,每日和秦可卿作伴,也不甚寂寞。
三人坐下,秦可卿问道:“你这两天没来,在府里忙些什么?”
贾环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那些平常事罢了!倒是三妹妹那里,不知从何处来的兴致,在园中邀众姐妹起了一个诗社,这几天连开了两社,昨天还把老太太他们一起邀到园中去,赏桂花吃螃蟹,大家热闹了一回。”
秦可卿的养父秦守业,也是科举出身,颇有才学,秦可卿小的时候,也跟着他学过几天诗词,颇有些才学在身,听说大观园中一干兄弟姐妹竟然开起诗社来,忙问究竟。
贾环就把开社以来的事情详细地给秦可卿说了一回,又把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等人作的诗默出来,给秦可卿品鉴。
秦可卿看过,抚稿赞叹道:“我和这几人先前也见过面,当时已经看出她们的不凡了,却还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有如此才情,在我看来,竟然不下于当世之人——她们如果都生成男儿身,那几个家族中,就显不着你和宝玉了!”
贾环呵呵笑道:“此言极是!闺阁之中,向来不乏脂粉英雄!林妹妹她们几个,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秦可卿幽幽叹道:“看过她们作的诗,竟然也引起了我的文思,只恨不能参与进去。”
贾环闻言,眼睛一转,对秦可卿说道:“你虽然不能和她们一起作诗,但是以我之见,她们这些诗稿前面,却还少一个序文,不能尽述其事——就像魏晋之间,兰亭雅集,最为后人称道的,不是那些诗词,确实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你既然有兴,何不给她们这两社,各写一篇序文,我再让杜叔给你们雕版成书,流传出去,千百年之后,未尝不是后人口中的一项雅事!”
秦可卿刚才只是一时兴起,才发出“恨不能亲自参与其事”的叹息,说过之后,心中就有些忐忑,生怕惹到贾环,辜负他的一片深情厚意,让他以为,她是在抱怨,在这与世隔绝的宅院里的寂寞生活。
现在听到,贾环不仅没有怀疑她的用心,还给她提出这样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主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欢喜,抿嘴笑道:“我这点微末之学,哪敢和书圣相提并论?”
贾环哪能看不出她的意动,连连撺掇,秦可卿于是就半推半就的,摊开笔墨,略加思索,便文不加点,连续写就两篇序文,把海棠诗社成立的前因后果,头社咏白海棠,二社咏菊、咏螃蟹的盛事,尽述笔下。
贾环虽然没有秦可卿那般惊艳文采,但是抄了那么多的书,看文章好坏的眼光,还是养成了一些,通读了一遍秦可卿的这两篇序文,不由地拍案叫绝道:“我就知道你的文采不会下于林妹妹她们,你这两篇序文,和林妹妹她们作的诗,可以说是相映成辉、珠联璧合,堪称绝配!至此,文坛这一段佳话,才算齐全了。”
秦可卿那里,审视了一遍那两篇序文,自己也觉得十分满意,脸上不觉露出雀跃、得意之情,此情此景,乃是她被贾环救下之后的第一次展现,一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令贾环看得挪不开眼睛。
又在田庄宅院略坐了坐,贾环告辞离开,一径直往“林家书铺”来,杜进现在是把这里当成了他处理日常事务的大本营,林府旧宅那里,只不过当做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贾环这些天往书铺跑的很是勤快,新的书稿,也不用杜进催促了,他自己就会主动送过来,去了杜进的一项心病,让杜进的掌柜日子,过得舒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