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贾府败落的具体情节,所以贾环现在能够事先准备的,不过是增强自身实力,以便在大难临头之时,能够多些自保,并保护他人的能力罢了。
但是,现在距离贾府败落,顶多只有三五年的时间,贾环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把文位品级提高到什么程度,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所以,这些日子,贾环过得,表面上看,轻松自在,若无其事;实际上,却昼夜忧虑,寝食难安!
这也是他经常往城西田庄跑的一个原因,除了因为这里有秦可卿,还因为外边那个“乾坤八阵图”,在形势危急之时,这里可能就是他的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乾坤八阵图”如此重要,贾环自然不敢让它有丝毫差错,这些日子在对它进行微调,以确保在用得到的时候,能够万无一失!
但是,只有这个手段,究竟能不能保得自己想要保住的那些人的平安,贾环心中仍然没底,如果能够有个条理清晰、运筹帷幄的人,帮着他谋划一番,那么他保住贾府的可能,势必要比他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单干,要高得多。
可是,这事儿毕竟隐秘,而且还是尚未发生的,一般人,不仅不能托盘告诉,就连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不然贾环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贾环只是一个在贾府中不受待见的庶子,在外边也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上哪儿找一个能够给他出主意的人呢?
说来说去,眼前的秦可卿,如果真的是像曹雪芹笔下描写的那样聪颖而富有先见,那就是做贾环参谋的最佳、且不二的人选!
想到此处,贾环没再多迟疑,开口说道:“我倒不是在为我自己的事情烦忧,而是……”
当下,先把因为贾元春归省,而使得贾府声势达到自开府以来的有一个巅峰的事情,跟秦可卿说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你在府里也有几年,对府里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这些年来,府中一直进项少出项多,入不敷出,不过是为了支撑外边的架子不倒,拆东墙补西墙,勉力支持罢了!”
“现在因为大姐姐省亲的时候,又是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不知道从哪里补益——就算能够补上这个窟窿,以府中上下人等的行事,这样的风光,也实在长久!”
“况且,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就厉行节俭,素恶无度豪奢,府上这一次如此作为,虽然也是为了皇家的面子,但是究竟是能够真的讨得圣上欢心,还是在圣上心中扎下一根恶刺,现在真说不好。”
“可是,府里的老爷、太太们,现在眼中只能看到眼前的繁华,却考虑不到今后的进退,我在一旁冷眼而看,心中着实忧虑,却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心中难免烦闷。”
秦可卿听了,眼中异彩闪烁,她就算已经很高看贾环了,对他的感观,也从根本上逆转了过来,却没有想到,贾环小小年纪,竟然能够考虑到这么长远的事情,而且所思所虑,也并不是杞人忧天,无的放矢,而是有理有据、有着足够的先见之明的!
秦可卿当初在宁国府的时候,虽然是嫡孙媳妇,上面的婆婆,又是一个继室、没主见的面团人儿,但是因为有一个强势的公公,所以并没有照应起府里的事务。
但是,进府几年,冷眼旁观,对府里的虚实,也有几分认识,早就看出来荣宁二府中,宁国府因为人口稍少,日子还不算难过,而荣国府,因为上下人口众多,主子们又都是不理事的,一应赚钱的门路,都被下面的人把持着,那些人为负责效力时间长了,深得荣国府主事主子的信任,地位稳固,自然少不了一些中饱私囊、因私废公的勾当。
早在秦可卿尚在宁国府的时候,就已经在和王熙凤的交往中,从她口中得知了荣国府的底细;现在又知道了荣国府因为贾元春晋封贤德妃的事情,耗费重金营建省亲别院,她并不知道荣国府之前在林家那里狠捞一把,所以不清楚营建省亲别院所费,其实都是出自林府家底,只能认为荣国府只能是搜刮库底、强撑门面。
而且,因为贾元春晋封贤德妃,荣国府所要花费的,还不仅省亲别院一项——其实说起来,营建省亲别院,只是一桩子买卖,所费虽然不少,但是花过之后,就无需再往里面填补了。
但是因为贾元春晋封贤德妃,荣国府因此成为皇亲国戚,跟宫中的联系更加密切,所以荣国府需要打点、进贡的花销,要比之前增加好多倍!
就比如像是夏守忠那样的掌事太监,贾府以前和他没有丝毫牵连,自然无需打点,现在因为贾元春,每置节庆,一份贺礼如果少了,必然会被他记在心中,贾元春在宫中如果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他自然就会阴奉阳违、推诿拖延起来。
而且,这样的打点、进贡花销,就不像营建省亲别院那样,是一锤子的买卖了,而是常年常有,只要贾元春在位一天,就一天少不了的。
再加上贾元春自己在后宫想要争宠、笼络人心,单靠皇上的赏赐自然是不顶用的,少不了贾府这边帮衬。
这些花销加起来,一年少说也得要几十万两银子。
再加上贾府自己的开销、平常的人情走动,一年的总花销,怕不能再建起一座省亲别院来!
如此大的开销,以贾府那仅有的一些进项,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现在因为刚从林府那里弄来了二三百万,还能支撑,等把那些钱都填进去了,贾府再不能从别处找来进项,就算宫中有一个娘娘,家道中落,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秦可卿能够看到这些,是因为自己多年的冷眼旁观,年纪、见识又要比贾环高出不少;贾环现在能够和她英雄所见略同,怎能不令秦可卿惊讶?
秦可卿这一年来,闲来无事,也在思考贾府的出路。
之前因为不知道贾元春的事情,秦可卿为贾府找到的出路,不过是在原籍多多购置祭田,等到贾府真的败落之后,还可以靠那些不会被抄没的祭祀田产,不至于衣食全无着落。
但是现在有了这么一回事儿,贾府上下只想着靠着宫中的娘娘,就可以常保荣华富贵了,哪还能想到那么远?
就算有一两个见识长远的,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惹得贾府掌权的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生气。
除此之外,秦可卿对如何拯救贾府,也没有什么成算——说到底,秦可卿生性聪颖,但是之前也不过是个深闺女子,没有执掌过府务,也没有经济经验,凭空哪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当下凝眉说道:“你能够看到这一点,已经比他们强得多了……这座田庄是怎么回事?”
这个事情,秦可卿早就有意问贾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才问出口来。
既然打定主意要和秦可卿一起参详拯救贾府的大事,贾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就不会再瞒着秦可卿,听她问这个,就把之前去扬州拜祭贾敏、进言林如海的事情,一并跟秦可卿说了,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瞒着。
秦可卿听到这个,心中更觉诧异!
刚刚听贾环看到贾府现如今的荣华,竟然能够考虑到将来的衰败的远见,已经足够令秦可卿惊奇了;现在再知道原来贾环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偷偷地为今后做些谋划了,心中诧异更甚!
两年之前,贾环才不过十二三岁,还只是一个没长毛的小孩子,怎么会想到那样长远的事情?
秦可卿嫁到宁国府,自然也知道,贾府在贾环这一辈儿上的希望所在,不是现如今宁国府的掌权者贾珍,也不是荣国府现在的管事者贾琏,已经早亡的贾珠就不用说了,贾环这个庶出的三爷,也根本上不得台面。
贾府的希望,就在那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而贾宝玉出生之后的表现,也没有太多辜负大家期望的地方——虽然顽劣,不好读书进学,但是在才情上,却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天才,小小年纪,文位品级就已经登堂入室,达到了正七品,就是明证!
这还是秦可卿早前的记忆,现如今的贾宝玉,文位品级更是已经提升到了前无古人的正六品,堪称国朝第一人了!
但也正是如此,贾宝玉被贾府的老太君贾母视作掌上明珠,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自小养在身边,旁人轻易连一个指头都碰不得。
贾宝玉虽然没有因此而骄横难驯,但是也少不得自矜,在读书进学方面,更加不上心。
在秦可卿看来,贾宝玉虽然有过人才情,如果认真进学,将来撑起贾府门面,超越上一辈儿的贾政、贾赦、贾敬等人,倒也不算难;但是,以他表现出来的秉性,要支撑起贾府家业,却并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