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尔宁。
对于战争而言，寻常人第一时间能想到什么？
是种种不堪的厮杀，还是器械交错的硝烟？
战争是残缺的，是可鄙的，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产物，而现在，那种种残缺突兀的出现在郑彬眼前。
这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露天屋棚，数名身着灰衣的乌萨斯人，带着细密的绷带不断缠绕，各种药草、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空气。
一个乌萨斯人，拖着残破的手臂，半数胸腔被碎裂的铁片充斥在内，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被数名身穿白衣大褂的乌萨斯医者从体内拖拽而出。
还有数名乌萨斯人，多为残臂、断腿，支撑着身子，靠倒在屋棚之外。
他们的神情麻木，充斥着死寂般的空洞，望着远处突兀出现的两个人，顿时泛起了光。
“赫拉格统帅！”
“那位……脸上戴着血面的……是血狱吗？”
“……”
———
赫拉格指着远处的屋棚，语气复杂道：“像这样的场所……列尔宁内不下百座。”
“先前高卢战役残留的伤病人员，还有方才在卡西米尔人攻势下，杀进城镇内进行屠戮的残存人口……”
“对我而言，这些伤病的士兵……必须向上级请示，让他们获得物资，抚恤，先行遣返。”
“但是……你知道吗，郑统领……”
“负责后勤作业的那位大公，很是隐晦的跟我道出了这些伤兵，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希望我私底下自行处置，年后会给我负责征兆新的士兵，补充我的兵源。”
“乌萨斯啊……”
赫拉格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们……明明打入高卢，各种物资都收归到内城去……怎么连我们这些士兵的抚恤都没有呢？”
“……”
郑彬望着走入屋棚内巡视的赫拉格，内心复杂。
士兵的抚恤？
在任何时代……推往前线牺牲的将士，死伤惨重的、因病身残的，比比皆是。
乌萨斯真的拿不出抚恤吗？
不……他们拿得出。
但是……
他们不想给。
因病伤身，身体残缺的士兵，对任何一个军伍而言，都是脱不开的包袱。
以前的乌萨斯会负责，因为在他们的信仰下，可以让这些士兵指哪打哪，但是在高卢战役之后，收获颇丰的乌萨斯内部，部分军阀团体，已然有着将军伍当作买卖的心思，吞下大量红利，使得前线部分士兵缺失抚恤。
“呼……”
加索伦斯特嗅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摇摇头。
“我曾想……乌萨斯会不太一样，但现在看起来……”
“跟昔日的温迪戈王庭差不多。”
“？”
郑彬问道：“温迪戈王庭……是怎么样的？”
“在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温迪戈王庭注重弱肉强食。”
“弱小的……就会被强者吞食，主脉的温迪戈更是不忌讳各支脉之间的斗争，时常带着部分人去吞食其余的温迪戈们。”
“温迪戈……吞食温迪戈？”郑彬有些疑惑：“你们吞食彼此……会出现什么效果吗？”
“大抵是生命力吧。”
加索伦斯特指着远处的伤患：“你看看那些重伤、断躯的人们，他们的生命力在我们看来……就是填补我们源气含量的食粮。”
“而我们同族彼此吞食，就有可能觉醒出特殊的源技。”
“比如乌坎罗……他当年被温迪戈主脉的人，逼着吞下自己的女儿，觉醒了增生生命力的源技。”
“那种源技可以让他掠夺常人的生命力，进行骨肉间的催化……所以你看到给乌坎罗治疗过的人，大多都会减少数月的寿命。”
“当然……那种过程会很痛苦，如果是断掉的话，还可以承受，但若是要断臂再生……那种痛楚不是常人能抵挡住的。”
“在我看来，只有温迪戈可以承受，眼前的这些乌萨斯人……一旦进行那种程度的催化，势必会被活活疼死。”
“……”
屋棚之内，依旧传来哭嚎的声响，带着绝望的悲鸣，以及接连的哀求之声。
那种种声响，随着风雪声不断汇入，变得无比平静。
“郑彬……你觉得乌萨斯怎样？”
“乌萨斯……”
郑彬仔细沉思，摇了摇头。
“赫拉格在这西北前线受创……没有物资，没有兵力支援……”
“还有方才，赫拉格的低语，他似乎是对当下的乌萨斯有所灰心丧气。”
“高卢还建在的时期……乌萨斯我觉得感官还好，但现在……变得有些让我觉得陌生。”
“就好像……这个乌萨斯变了模样般。”
加索伦斯特双眸微闭，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郑彬。”
他转身往中心而去，郑彬疑惑：“族长，你要去哪？”
“我去见下我弟。”
高大的身影缓缓远去，而在屋棚之内，赫拉格走出，双眸泛着些许湿意。
“久等了吧？”
“不久。”
二者并肩行走，望着周遭的场面，彼此无言。
在卡西米尔皮加索斯的指挥下，两队（两千）征战骑士攻入城镇，事先针对的，就是边区的火炮装置，而后……有那么一队人，散开攻入城内。
千人的骑兵，在这方城镇撞破道道建筑，在源气的加持下，将眼前所有看到的事物全数损毁。
自然……也有一些重伤的乌萨斯士卒挺身而出，被不断的屠戮在场。
而现在……
道路的两旁，堆满了披着灰布的尸骸。
赫拉格望着远处收敛尸骨的乌萨斯士卒，双眸一黯，叹了叹气。
战场而言……收敛尸骨是极为寻常的作业。
平常还能见到的熟面孔，转眼间就变成一动不动的冰冷尸骸，等再转眼……就会出现在雪原的地表下，被风雪不断覆盖，变成这雪原的一份子。
‘轰隆隆——’
有些迟滞的运输模块装甲车，在数名乌萨斯士卒的合作下，放上一具具披着灰布的尸骸。
望着往城外前去的运输车，赫拉格双眸浮动，回过神来。
“郑统领，西里尔死了吗？”
“……”
郑彬沉默一瞬，道：“让他跑了。”
“以他那种伤势来看……日后即便能活着，也很难出现在战场上。”
“这样……”
赫拉格望着郑彬的血色面具，目光浮动。
他右手扶额，摇了摇头。
“就当他是跑了吧……”
“起码……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惜……他与我的立场不同。”
郑彬点头：“确实是可惜。”
二者行走在风雪弥漫的城镇之间，各处城房之外，依稀可以看到些许亮起的微光。
赫拉格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嘴角却是咧起：“郑统领……有没有兴趣跟我喝一顿酒水，暖暖身子？”
“好。”
郑彬望着远处的某片区域，依稀可以看到一座棚屋，二者顺着风雪，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