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妙手苦于冷锋毫无起色,冷家人诸多埋怨。前几日冷故还来信骂说妙手是个庸医,要把人带回家。此刻得了小药师通报,本已梦会周公的她立马弹射起床,风风火火带着林朗等几个小药师到冷锋房中看诊。
经过一番检查,妙手发现冷锋的身体已大好,再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完全。眼下妙手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让冷锋起死回生,有底气写信回骂冷故有眼不识泰山,忧的是此人病好归家,这一日一支金钗子的银钱可就断了。
昨日,她刚下山去商铺订制了一支金步摇,三身绫罗衣,五双绸缎鞋。于是妙手决定五分真五分虚往外冒话,把昨日花出去的银钱赚回来再说。
“嗯?”
“嗯!”
“公子这身体,嘶!”
“动弹不得,毫无知觉。”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姑且一试吧。”
妙手这般故弄玄虚,摆弄得冷锋更加心灰意冷。他强忍住一行热泪不在众人面前落下。妙手见他脸色不佳,也不敢把话说太重,把人吓得一病呜呼就不好了,只得吩咐当值小药师好生照看,又风风火火回房睡了。
因为冷家丰厚的银钱供养,冷锋苏醒后在悬济堂依旧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虽然他的身体还是不能动,但是他从竹溪那里得知自己即将恢复如初,心情大好。
那日妙手前脚刚离开,竹溪后脚躲开打盹的小药师,爬窗溜了进来。她用师父的故弄玄虚与他做了一个小交易,要他把自己在此处吃零嘴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冷父得知儿子苏醒,也很是欢喜,寄来好几封书信。经过几日的适应,如今冷锋已不会动辄掉泪。此时冷锋正面无表情躺在床上,听林朗给自己读信。爹爹的信件很是温馨热情,但冷家却迟迟没有来人看望,冷锋觉得有些奇怪。以前自己在家,因是独子,奶奶爹娘生怕自己哪里磕着碰着,正所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今将自己扔在此处,倒是反常。
冷锋正要开口让林朗帮忙写信回家问问情况,房门却被一个嚎啕大哭的人推开。冷锋躺在床上只能看见床顶的景象,但他不用看,只听这声音也知道是谁来了。
只见竹溪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林朗身上,告状珠玑带头几个小药师抢她的糖葫芦吃。
“那糖葫芦是我拜托阿景下山卖药时帮我买的,我在后山挖了一个月的淮山,才攒够钱买糖葫芦啊。”
“他们见了我,把我摁到地上抢走糖葫芦,还说要去告诉师父我偷钱买糖葫芦。”
竹溪说到伤心处,还扑到床上扯着冷锋诉苦。冷锋看着那串要掉不掉在空中摇摆的鼻涕水,一脸惊恐,屏住呼吸,紧闭嘴巴,生怕这黏糊的东西一不小心掉在自己脸上。
林朗看不下去,将竹溪从冷锋身上扒下来,推她到水盆边,命她赶紧洗把脸。竹溪捧起水擦脸,冷水延着脸上细碎的伤口渗进去,疼得竹溪把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放了出来。
“他们把我压到地上,我的脸都受伤了!”
“我的脸要是破相留疤,嫁不出去怎么办啊!”
“得得得,不破相也嫁不出去。”林朗扯她到身边,用药棉沾些擦伤药粉替她细细地涂。
“为什么我嫁不出去?”打着哭嗝的竹溪听他这么说,一下愣住。冷锋用余光瞥到霎时呆住变脸的竹溪,觉得这人还挺有趣。
“我问你,师父为什么留你?”
“我有七巧玲珑心啊,她可以剜心卖钱。”
“所以她不剜你的心卖掉,让你活着已是万幸,哪里会让你嫁出去?”
竹溪听林朗分析得很有道理,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回。
“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山下男人大多粗鄙,对自家娘子动辄打骂,依我看还是在这药堂学好医术,养活自己为上。”
“你看见师父新买的金步摇了吗,好漂亮啊。”
“对啊对啊,我瞧见了,听说为了配这金步摇,还特地做了新衣裳。”
冷锋听这两人从糖葫芦扯到嫁人,从嫁人扯到师父的金步摇,嘻嘻哈哈说笑,倒也让他这冷若冰霜的屋子添了许多生气。
林朗不是一个见人就爱说笑的主,所以屋中只有他和冷锋时,两人相处的气氛就像这千年寒冰,冰冷刺骨。冷锋苏醒后,竹溪还是照常来他这吃零嘴,或带瓶酸梅汁,或抓把甜果子。不巧的是,有一晚她与冷锋正聊着甜粽子好吃还是咸粽子好吃,妙手竟然心血来潮来看诊,吓得竹溪爬进床底是大气都不敢喘。
往后竹溪怕再撞上妙手,不再来他这里吃零嘴。只有在林朗当值时,竹溪偶尔会来聊聊天。竹溪哭诉糖葫芦被抢后好几日,冷锋都没见她人影。他和林朗又回归秉行公事,多余话绝不说的相处。
可冷锋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人,虽然身体行动不便,但是心早已扑腾到了外头。他想竹溪多来几回,这丫头嘴碎又热心,可以给他讲很多外面的故事,还能去打听一下家中的情况。
这日冷锋实在忍不住,主动开口问起竹溪的事情。
“竹溪平日都干些什么啊?”
“这丫头平日在后山挖挖药材,在厨房帮忙打打下手,躲起来吃吃零嘴,日子快活得很。”妙手捡回竹溪后,并没有耐心养这个闹腾的小娃娃,索性用布一包扔给上山拜师学艺的小药师林朗养着。所以说起竹溪,林朗的话就多了起来。
“近几日怎么不见人啊?”
“前些日子她的糖葫芦不是被抢了吗,沉不住气跑去跟人打架,被师父罚在柴房劈柴呢。”冷锋听到这,脑海中浮现一把鼻涕一把泪骂人劈柴的小丫头,觉得甚是好笑,一下没控制住笑出了声。林朗见状,心中有些担忧那日在他面前没留心,将竹溪七巧玲珑心的事情说了出口。眼下他又关切问起竹溪,不管听者有无他意,多少还是得提防些。
“这孩子天生缺心眼,我师父又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捡了孩子不舍得扔,偏说她有七巧玲珑心,留下做药引。师父好玩,时常唬她说要剜心卖钱,吓得竹溪见她掉头就跑。”
“师徒二人都有些缺心眼。”冷锋想起妙手为挣钱唬他,话中明里暗里一并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