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慢慢停了,夜空依旧黑得空洞,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大地。
只有几缕若有若无的月光从那黑暗中挣扎出来,有气无力地躺在乌云旁。
“砰!”一块碎石头突然从黑暗中飞了出来。暗淡的月光下,模模糊糊只见一人,一豹站在一块黑石下。那人脸上拉着三条长长的黑影,显得异常诡异。
“哼,等我杀了那小子,再一一跟你们算账。”他看似很暴躁,正一下一下地砸着那块黑石,那只豹子正对着他低吼。
“畜生,别叫,你怎么跑到这就闻不到味道了,老子养条狗都好过你。”说完便狠狠瞪了那豹子一眼,那豹子只能低头呜咽。
“老白,就是他了!”一个低沉细小的声音。不远的阴影处,白尸赤鬼正猫着,紧张地盯着眼前的这一人一豹。
白尸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两人都隐没在黑暗里。
夜风吹得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一阵暴雨掠过山岗。
那人还在一拳一拳地砸着石头,“砰!砰!砰…”像是一颗颗石头般砸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只远远传来回音。
突然,那豹面目狰狞,呲着牙朝着夜空怒吼。这吼声如平地惊雷,炸得树林里扑起无数的黑影,玩命似的窜开。
那人正要骂两句,但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急忙抬起头,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夜空中有无数细小的红色雨点,只一瞬便来到眼前,电光火石间,一人一豹瞬间被一片诡异的红色淹没。
紧接着,天空中有两个高大的人影落了下来,一红一白。
那红雨把地面扎出了漫天的烟雾,待烟雾渐渐散去,仔细一看,满地竟都是烧的通红的银针。那银针旁边的雪都已化作水,映着那堆银针就像是个滚烫的铁球,硬生生把黑夜烫出个洞来。
“哼,这小子就这样死了吗,老白,这样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算不上,他杀我们小姐时…哼,便宜了这玩意,我恨不得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白尸把手中的黑扇拽得发抖,那白色的面具被映得惨红,空洞的窟窿中仿佛泛着光。
“你要把谁的肉割下来?”
一股寒意,像黑夜里陡然出鞘的剑,冰冷而坚硬,直直地插进白尸赤鬼的心脏,一寸不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人般的寂静。
一头豹子,不,一个高大的豹子。
他正站在满地通红的银针旁,红光映着他金黄熏黑的毛发,他那双玛瑙般的金眼正发着吃人的血光。
“哈哈哈哈…”然而当他看清眼前这两个如鬼像般的人时,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他笑的前俯后仰,实在太夸张了,甚至原地跺着脚转圈。
前一刻他几乎当场死去,可现在他却笑得跟小孩一样,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
“回去睡觉吧,老头子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臭虫……哈哈哈哈……嘻嘻嘻嘻……不行了……咳咳……哈哈哈哈……”
白尸赤鬼本已心如死灰,此刻,他们又被这笑声笑得活了过来。
这世界上比死更黑暗的事情,莫过于自尊被践踏。
天地若待我如刍狗,我便视天地若无物。
他们双手紧紧扒开地狱的大门,一步一步爬回人间,他们要爬到嘲笑者的身前,用鲜血在他的脸上一笔一笔地写下尊严二字。
“砰!”一股强大的气势从白尸赤鬼的身上窜出,他们的面具被震得裂开,两人的头发瞬间炸开,白的没有一丝黑,像逃出牢笼的灵魂一样,肆意伸向黑暗的天空。
两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子,两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子,两个看起来甚至有点和善的老头子,如果不是他们脸上都有个黑峻峻的刺青,你会以为是每个孩子心里都依恋的,那个每天黄昏都坐在摇椅上,看着夕阳缓缓下山,抽着水烟,咳嗽半天的爷爷。
他们原本是平城郊外一对孪生兄弟,父母早死,因为家庭贫弱,相依为命到中年时仍未婚娶。还被奸邻同谋贪官陷害偷盗,夺取了房屋田地,挑断了手筋脚筋,刺了黥刑,奄奄一息时被路过的南十八所救。
从此便化作一尸一鬼,跟随了南十八一辈子。南十八临终前把最宝贵的东西托付给他们,只是一时疏忽,他们就负了恩义。
面具遮掩了他们前半生的丑恶,他们以为只有面具才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尊严。
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当他们第一次趴在泥水里听到南十八吹着无忧无虑的曲子时,他们早就获得了新生,而这份尊严,竟被他们藏在面具下掩盖了半生。
“那少年说的对,这面具不适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