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玉的狠,何莲花算是见识了。
可明明这么狠,她却有一种见到曙光的感觉。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急切问:“我、要怎么做?”
叶瑾玉靠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何莲花从一开始不敢置信到后面惶恐:“这样、这样真的可以吗?”
叶瑾玉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何姐觉得呢?”
“我、”她低着头。
以她的性子,要有强势手段,也不会被那一家子欺负的要跳河。
可,何莲花低垂着头,咬牙。
她恨,恨这一家子如此折磨自己。
要不是他们打自己,自己后面两个孩子也不会流掉,女儿也不会死。
人人都骂自己是不下蛋的鸡,可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没了?
想到孩子,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咬牙道:“行。”
叶瑾玉拍了拍她的肩:“姐,能救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何莲花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哽咽的道:“是的,妹子,谢谢你。”
哪怕这一次还是死,也不能让牛大壮好过。
叶瑾玉从衣兜里面拿出五块钱来递给她,后者一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她硬塞给何莲花,道:“拿着吧,按我说的去做,去哄。”
看着她额头以及手上的淤青,道:“不管如何,我是希望你能够有个好的未来,不要为了那些畜生毁了自己的一生。”
何莲花听到这话,眼泪又是一喷,拽紧手中的钱,唯一能够说的就是:“谢谢,谢谢。”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将手中的蟹壳黄都吃完。
何莲花看着天色,知道自己该走了。
等两人站起来,她突然跪了下来。
“何姐、”叶瑾玉赶紧去扶。
何莲花却道:“妹子,你是好人,是我何莲花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恩人。我没读过书,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求你接受我的三拜,以后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祈祷菩萨保佑你与你的家人平安富贵。”
说完,磕了三个头。
这一次,她没有再哭。
她突然觉得,哭也没有用。
与其哭,还不如疯狂一次。
磕完头,她自己站起来,笑着对叶瑾玉道:“妹子,不管以后的结果是个什么样子的,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明明脸上瘦的快要脱形,可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死气沉沉透着绝望,而是眼中有了光。
叶瑾玉也不知道为何,脑中突然想过一句:你相信光吗?
她想,她是信的。
她笑:“相信自己,熬过这一回,以后会有更多开心的日子,如果你以后没地方去,来卯城叶记麻辣烫找我。”
何莲花笑了:“好。”
说完,挥挥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宋亦行这边慢慢来到自家乖宝的身边。
叶瑾玉道:“走吧。”
“好。”
这么大的太阳,两人也热的不行,回到车子里面,宋亦行拿出水壶递给身边人。
叶瑾玉吃了那么多蟹壳黄,自然渴的不行,喝了不少水以后,递给宋亦行:“你也喝点,这天越来越热了。”
宋亦行喝了一些,看着从何莲花走了以后,情绪就不太高的叶瑾玉,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像是在无声安慰着,却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乖宝想说的时候会主动说,不说就代表那不是能够分享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想分享自己的秘密那是自己的事情,却从不觉得对方就得也分享给自己。
叶瑾玉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突然开口道:“我以前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对我很好,很温柔善良又贤惠,她做的麻辣烫比我的还好吃,烧烤也是她教我做的。”
所有人都叫自己烧烤西施,但叶瑾玉却觉得她才是。
那姑娘是外地的,刚满二十岁就嫁到了他们那个小镇上。
两人虽然相差五岁,可关系却亲如姐妹。
当时自己还笑她,这么早就把自己绑死了,太亏了。
她就只是笑笑,或者会说:“是啊,太年轻了。”
她在人前总是微笑着,可一个人时,却总是木着脸,好像有很多心事。
那时候的自己并不懂,后来才知道公婆对她很不好,特别是婆婆,见人就说这个媳妇的不好。
说婆家的钱都被她送到娘家去了,说她又懒又馋还对她儿子不好,反正没她在外面表现的这样老实。
叶瑾玉听过几次那婆婆如机关枪一样的谩骂,都想动手,被朋友拉住。
当时爷爷只是叹息,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你插不了手。”
直到有一次,朋友流产了,才知道那婆婆骂她,她就说了一句,被丈夫踹了肚子,小产了。
叶瑾玉当时气疯了,劝她离婚。
可朋友只是苦笑:“我爸说,我们家的女儿只有死,没有离婚一说。”
她说:“瑾玉啊,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性子强,敢爱敢恨,敢提刀跟别人干架,还有个爱你的爷爷,我、却什么都没有。”
朋友的父亲,一辈子把面子看的比命重要,又重男轻女。母亲老实巴交,把丈夫儿子当成依靠,可想而知她的童年并不幸福。
缺爱的她,在有个人主动关心自己时,立马就失了心。
这是第一次反抗家里,嫁到了外地,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如此。
她要说她婚姻的不幸,父亲会说是她自找的,就算死也不能离婚。
母亲会说,公婆与男人都这样,忍一忍就好了,媳妇熬成婆。
朋友那一次哭着道:“可我熬不下去了。”
叶瑾玉让她离婚,远离这个地方,一个人过。
可朋友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
等那一次以后,她又像个没事人一般了,恢复如常,就好像那个崩溃大哭的人不是她一般。
叶瑾玉那时候还小,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自然也看不出她笑容越来越勉强,越来越压抑。
直到有一天,她从学校回来,却得知朋友死了。
跳了他们那边的一条江,尸体打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的不成样了。
叶瑾玉省去了爷爷与一些过于现代感的事情,将压在心底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宋亦行拉着她的手:“这并不是你的错。”
叶瑾玉苦笑:“如果我多关注一下她,又或者,劝着她离婚,让她过上不一样的生活,会不会有所改变?”
当时,她在去学校之前,明明朋友来找过自己,说了很多的话。
明明自己发现了她的异常,可因为她一句没事,而打消了疑虑。
如果自己当时在她的身边,在她想要轻生的时候,拉她一把,那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她甚至想,朋友太傻了,既然都想着要死了,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一家?
可她知道,朋友太善良了,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提刀?
她道:“看着何姐时,突然就想起了这个朋友。”
“我在想,当年我朋友是不是也这样坐在河面发呆,然后就这样走了下去?”
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何莲花与自己那朋友的脸几乎重合了。
所以她说的过于偏激,过于血腥,也知道一个人为何要自杀,是因为他是生活的弱者,无法去处理繁杂的关系,更无法去反抗那些伤害她的人。
如果都如自己这般所想,那谁愿意走上这条绝望到无法回头的路?
她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她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有不少像她朋友那样,因为无法反抗命运,选择轻生的人。
“我不想再看到善良又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
她笑着道:“宋哥,你说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可笑?其实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去掌握,还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她其实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让自己活得简单快乐一点。
可有的事情,不去管,可能会一辈子难受。
宋亦行却道:“乖宝,你这样的想法,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并不可笑,反而可爱。”
“人性有善有恶,我们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我们只能做好目之所及之事。”
“你朋友的死,与你无关,逼迫她的是她的父母与家庭,但走了绝路的却是她自己所选的,有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劝,她自己想不通,依旧会钻牛角尖。”
“乖宝,我喜欢你的就是,你不会去在意世俗的目光,这一点,我们是同类人。”
如果说,第一眼看到她撞亲爹的头,是让他一见钟情。
那么后面的相处,就让他更加喜欢。
性格强大却不强势,对她好的人,她会对其更好。
不好的人,也从不忍让,不惹事不怕事,乐观坚强。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追求,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这得感谢自己正好有一张还算帅气的脸,以及她喜欢的身材,两人相处时又十分的默契愉快,甚至如果不是那一次去饶城,他们感情都不会升温这么快。
听着他这些话,叶瑾玉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事,她压在心里太多太多年,她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直到看到何莲花,又将这记忆勾了出来。
她笑着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宋亦行却道:“今天要不在这边转一转,我打听了一下,这里有座山,山上有个道观还不错。”
他在这附近走动着,也没有闲着。
之前遇到了一位村民,稍打听了一下。
叶瑾玉这一次是真的笑开怀了:“行啊。”
……
而另一边,何莲花拿着钱去供销社买肉买酒。
提着这些肉与酒大大方方的走在村里。
有村民看着她嘴角的伤,又看着她提着的肉与酒,还在问:“莲花,今个儿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何莲花下意识的想躲闪,可一想起叶瑾玉的话,笑着扬声道:“嗐,在路上捡了五块钱,就想着买些酒肉回家给他们做好吃的。”
那村民一听说捡了五块钱,瞪大了眼睛:“还有这好事。”
何莲花嘿嘿道:“可不是,我也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好事,不说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不然我婆妈又得骂人了。”
说完,快步朝家走着。
等人一走,那村民对另一个出来的村民道:“这莲花也是个傻的,捡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自己留着吃点好吃的,你看看她瘦成什么样咯,天天家里家外的,牛家哪里把她当人看哟。”
“可不是,我可是听她婆妈说了,这么几年就生了一个闺女,闺女前年还夭折了,是个扫把星,就是让齐家那寡妇进门都比她强。”
哪是人家闺女夭折,分明是她那婆妈自己当时没看好孩子,让孩子冬天跌到牛脚眼里面,活生生冻死了。
“谁叫这莲花太善良,要我婆妈敢这样磋磨我,我得闹得他们家鸡犬不宁。”这女人是出了名的凶悍,家里几个被她整治的服服贴贴,就怕她扯着嗓子骂。
而被说的何莲花提着酒肉回了家。
一直黑着脸的婆婆赵金秀,看到她手中的东西,这才脸色好看一些,问:“哪来的?”
这老妇人个头长着一双吊稍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凶。
“我路上捡了五块钱,就特意给大壮买了一些酒,给家里买了些肉,晚上吃顿好的。”说完,将剩下的一块钱交给赵金秀:“婆妈,这钱你拿着。”
赵金秀一看那钱,又看着那肉,馋了,
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行,去做饭吧。”
“行。”
何莲花提着肉就进了厨房。
赵金秀看着,总觉得这个大儿媳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以为是多心了。
这里很快就飘出了肉香,牛大壮与弟弟妹妹从地里回来时,闻着这香味,太久没吃肉的他们也馋了。
得知是何莲花捡了钱,边骂着她大手大脚,不知日子苦,边又等着肉上桌,本来饱餐一顿。
牛家小姑还在那里阴阳怪气:“上午不是还说不跟我哥过了?就是贱的慌。”
牛大壮粗嗓门:“不就是睡了齐寡妇,谁叫她生不出蛋来,哪敢不跟我过,我弄不死她。”
何莲花在厨房听着一家人聊天,麻利的炒着菜。
可嘴角挑着,眼中透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