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按住啊!愣着干什么,灌进去!!你们这群废物!”
尖锐的怒喝划破寂静的庭院。
残雪压枝,凛冽北风吹透荒芜宫阙。
红墙殿内,一女子薄衫凌乱,披头散发,被三五个太监揪着头发,扯着双臂,强灌着什么东西。
“别过来!你们到底是谁?!唔……”女子惊恐的挣扎着,那碗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呕……”
她拼命的抠,想要将喝进去的吐出来。
领头的太监嘿嘿一笑,对门后站着许久的人弯腰行礼。
“主子,都处理好了。”
门侧一位穿白靴暗金纹,腰挂雕莲蓝穗玉佩,身穿狐里鹤氅的男子,缓缓走近,他俯身蹲在女子面前,拳抵在唇边虚弱的磕了两声。
又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像是喃喃自语,“苓儿,若你听话些,何苦还受这罪?”
“瞧瞧你脏的,啧啧啧,像只野猫。”
他知晓我的名字?
他是谁?!
陆苓惊诧的瞪大眼,想看清男人的脸,却模糊不清,只觉得他衣袖很宽大,似很羸弱。
猛地一道闪电打过,映照在男人背后,照的他整人阴森恐怖。
“啊!!!”
荣昌侯府软烟绣榻上,陆苓惊恐坐起,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额间豆大的汗珠滑落,寝衣浸透。
她蹙着眉,扶着昏胀的脑袋缓了好久,才掀开衾被走到窗下镜子前。
秋风顺着窗柩吹进,掠进屋内,清凉舒心,冲刷掉了一切的燥郁。
端坐铜镜前的陆苓现已神情淡然,似对这个梦已经习以为常,面无表情的篦发。
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杏眼秋波,澈而多情,鼻尖褐痣星坠,端的是妩媚芙蓉,娇娥仙。
只是表情木然,有些寡淡。
她又做那个梦了,每每惊醒那的一刹,她都险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前世的记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梦。
但她现在很笃定,那就是缠绕她已久的噩梦,她没有那段记忆,更不曾认的过染病的男子。
她是荣昌侯陆昌明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母亲去世后便被葛姨娘抚养,要求熟读《女诫》、《内训》、《烈女传》。
孩童就像张白纸,写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就听什么,长久她固然以夫为纲,遵守三从四德,是最适合做妻子的对象,同样也是最适合掌控的木偶。
可庶妹就不这样了,被养育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被塞进汝阳府的她明白,能嫁给萧廷霖,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嫡女的身份,而他真正喜欢的是庶妹陆溪。
萧廷霖被陆溪的一舞迷住,为了能让他多看自己两眼,她找到陆溪,让她做侧妃,可巧这正是葛姨娘的预谋,就等着她来说这话。
可后来,她没有等来夫君的怜爱,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八皇子,萧廷霖顺利登基。
她没被接进宫做皇后,而是被遗忘在悲凉的汝阳府,那里成了她的囚牢。
最后一次见到萧廷霖时,他神情淡漠再无往日的不屑与狂狷,陆溪雍容华贵挽着身侧人淡淡笑着,侍卫丢进来一个女尸,说那是她的母亲。
怎么可能,她母亲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是她的母亲呢?
再之后父亲战死秋棠被杀,她也因被遗忘活活饿死。
弥留之际,她听到外面的骚乱,也从守门的小厮那听说了朝堂发生了政变。
他们说,“看来这皇位又要易主了……”
但这一切都对她无意义了。
锦衣玉食的荣昌侯掌上明珠,就这样落得了一个饿死的下场,她明明那样爱干净,却成为一摊烂肉,何其可笑荒唐。
檐下翠钿珠铃,空灵不绝。
扎着双髻身穿杏色襦裙的小丫鬟笑着推门而入。
“小姐,汝王来了。”
丫鬟秋棠的呼唤,将她拉回思绪。
“小姐,快些去吧,朝中大臣和众多王孙贵族都等着呢。”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也是为她选定夫君的日子,陆苓淡然起身准备和秋棠同去,踏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去。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素裙裸钗,还是那样寡淡,全是按照葛姨娘所要求的打扮。
片刻后,她浅浅一笑,“秋棠,把阿父送我的那件洒花翠露百合裙拿来。”
阿父见她平日衣着寡素,特意请了将军府夫人专门给她挑选的,前世她怕葛姨娘见了说她张扬不稳重,从未穿过。
长褙子外用丝绦系着长裙,飘逸飞扬,洒金百合花点缀,婉约中更添活力。
秋棠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苓,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小姐,老爷太会挑选了。”
穿戴好后,秋棠还为她配了一株红珊梅花簪,陆苓敛衽起身,大步便往正堂去,广袖翩翩如瀑,金佩坎坎作脆鸣。
葛姨娘正拉着陆溪一一介绍众人,不是她的及笄宴,到显的她像主角。
声声叮响吸引众人视线,纷纷望去。
看清来人,葛姨娘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众人也见到了传闻中最适合娶回去做妻子的女子。
翠纱薄裙少女明媚,袅娜有姿,哪里是坊间传的木头美人,笑眼勾魂肌白盛雪,不禁让人多看两眼。
陆苓端雅的走到葛姨娘面前行了礼。
“姨娘。”
陆昌明在陆苓母亲去世之后,并没有给葛姨娘扶正,故而她一直喊得姨娘。
葛姨娘虽然不悦,碍于场贵人众多,也只好压着情绪,拉着她到了角落,低声道:“你这身打扮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去换了!”
她只轻甩开了手,依旧如往日温婉,淡笑道:“这是阿父送我的,还大将军夫人亲自挑选,陆苓今日及笄怎可不穿这个?那不是驳了阿父和将军夫人的面?”
这又是侯爷,又是大将军夫人的,哪一样对葛姨娘都是压力,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咽了咽闷气,又重新拉着她的手,看似亲昵的到众多王孙贵族面前见礼。
主要还是把她介绍给萧廷霖。
萧廷霖一袭白衣暗金纹长衫有匪公子风光霁月,如琢如磨,怜月般的桃花眼醉人。
他见陆苓不同于往日,一时怔住,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像是更有鲜活气了,特别是那双秋水杏眸,真真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好半天才缓过神,挑眉一笑,“你……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陆苓眼下对他实在提不起精神,便只笑笑作为回应。
葛姨娘本身就盘算着让两人相处之后,将陆苓送汝王府,先前也同萧廷霖的母妃讲过,这里自然将两人往一块撮合。
“苓儿日后到了汝王府可要依旧守好礼节,不可嫁人了就懈怠了。”
她轻柔的拉过陆苓的手,就准备叠放在萧廷霖手上。
陆苓眼疾手快,抽了回来,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冷笑道:“我为何要到汝王府。”
葛姨娘还以为她糊涂了,忘了之前说嫁给萧廷霖的事情,重复道:“自然是要嫁给汝王殿下呀。”
“我不嫁。”陆苓疏淡一说。
葛姨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什么?”
这次她说的大声了,连带着庭院中的达官贵人都听到了,“我说,我!不!嫁!”
话落,庭内众人立马噤了声,纷纷往这边看,小声探究着。
对面萧廷霖的脸色变了又变,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甚至怀疑是以前对陆苓爱答不理,如今故意当众让他丢面报复,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
审时度势的葛姨娘瞧了,赶在萧廷霖发怒之前先一步开口,拉着陆苓压低声音道:“苓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你是要嫁给汝王殿下,如今你这样说,你不嫁给汝王,你嫁给谁?”
随后又笑着安抚一旁萧廷霖:“王爷莫怪,苓儿方才并非她本意的。”
见葛姨娘言语讨好,萧廷霖又因在场人员繁杂不好闹的太难看,也就这样罢了。
陆苓瞧这架势,似不让她嫁人誓不罢休,看来成婚这件事情是逃不掉的,她薄唇微抿,思索怎么说才能搪塞过去,只听背后一道清朗的道贺声响起。
“侯爷,这是我给苓儿妹妹准备的及笄礼物。”
听出了来人,陆苓秀眉一挑,袅袅转身,纤细玉手指向那人,沉声道:“我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