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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逼宫(1 / 1)


《史记 乐毅列传》:

……

乐毅贤,好兵,赵人举之。……乐毅于是为魏昭王使于燕,燕王以客礼待之。乐毅辞让,遂委质为臣,燕昭王以为亚卿,久之。

……

燕昭王问伐齐之事。乐毅对曰:“齐,霸国之余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与赵及楚、魏。”于是使乐毅约赵惠文王,别使连楚、魏,令赵嚪说秦以伐齐之利。诸侯害齐湣王之骄暴,皆争合从与燕伐齐。乐毅还报,燕昭王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赵惠文王以相国印授乐毅。

……

1.

“将军。”燕昭王将双手交叠在额前,俯下身体,深深一揖,“寡人谢过将军。”

“君上不可!”将军秦开跨步上前,扶住昭王,“为国出征,北击东胡,平定边患,本就是为军的职责所在。亚卿除却军务,还要襄助国政;且燕国众将之中,原就是我最为熟悉东胡,且常年戍守北边,此番为燕国为君上进击东胡,不仅则无旁贷,更是我秦开之荣耀。”

秦开是燕国名将,曾经潜伏于东胡部落。对于这支盘踞中原北部,时常南下骚扰,并侵占燕国多处领土的戎族部落,其风俗、习性和战斗特点,秦开不可谓不熟悉,并已着手制定歼击战略。其所率部众亦是勤练技能,全军备战,眼看着东胡自不量力的挑衅,战斗欲望憋在肚子里,只等燕昭王一声令下,便要给对手以重击,让其远遁辽东之外,还燕国边塞之安宁。

“此次大胜,远却东胡千里之外,辽东大部重回我燕国境内。”胜利的喜悦自不必说,但昭王的忧虑也难以掩藏,“可东胡必不会就此罢休。所以怎样收住辽东土地,使其成为燕国北方永久屏障,将军可有良策?”

“修筑长城工事,自不必说。”秦开答道。事实上,为了抵御匈奴和戎狄各部,燕、赵、秦三国不得不旷日持久修筑长城。

“但是,长城是死的,人是活的。面对活的,死的只能作到应付和维持。若是单单依靠长城,则抵御戎狄之事,我们总是被动,对方反倒成了主动。”燕昭王不无忧虑道,“如此一来,越是修长城,就越走向了维护稳定的反面。”

秦开听罢,立即表达自己的想法:“若要主动,惟有驻军。君上,此次北征部队,不妨就此留在辽东,镇守北境。同时招募辽东勇士参军,共同组建一支新的燕国大军。”

“君上……”见燕昭王不语,秦开不禁犹豫,或者君上担心自己盘踞辽东,拥兵自重?

“好!”燕昭王快步上前,靠近秦开,再次深深一揖,“姬平拜托将军保全辽东!”

目送秦开离开后,燕昭王姬平冲向卧榻。他觉得眼眶又酸又涩,合眼放松时,身上的沉重感突然消失,眼皮便再无力抬起来了。

“丞相这便是要来了。”燕王哙语气沉重地说。他口中的“丞相”,即是当下燕国独揽纲政,权倾朝野,总摄国政、军权、邦交和财政等一应国事的权臣子之。

皇宫外,吼声震天。军士们的口号虽然模糊,听不真灵,但压迫感和杀气,就像暴风雨前的浓云和闷雷,无拘无束地飞越过宫墙,对准宫殿、花园、楼台、甬路,对准神兽和礼器,对准皇子、官员、侍卫、嫔妃、宫人,更对准他这位燕国君主,压下来了。

“禅让!这也叫作禅让吗!”太子姬平愤然上前一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乾纲独断,本已是僭越!现在呢,宫城之外耀武扬威,行逼宫之事,无视君臣礼法!”

太子是对的。燕王哙无助地想。他的目光随着太子姬平的身影移动,当太子停在宫殿一侧的书案旁时,他缓缓闭上眼睛,肩膀不住颤抖。

书案上摆满捆扎成卷的竹简和印信,记有百余,皆为重臣、将军和封疆大吏的任免文书和官印。根据燕王及其近臣与子之及其党羽的议定,燕王哙将禅位于丞相子之,交出军政、外交、财政和官员任等权力,携王子妃嫔等移居离宫,享尊号及封地,礼节供奉祭祀如常。

“如常……”燕王嘴里无话,心头却先是一酸,之后便是持久的、无以遮蔽的冷冽,“有如常,则有渐渐无常;高高挂起,则重重摔下,不过是对方的举手之为。”

“父王!”姬平将拳头砸在书案上,案旁文吏一个惊愣,极力克制下,才没有挪动脚步,“庙堂又何尝是策士论台,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事关国脉正统,退一步便是换种灭族!”

燕王哙身体一震,惨白的脸色骤然涨红。他没有理会姬平,而是专注聆听宫外的叫阵声。

真是声威赫赫,撼人心魄啊!这就是子之训练出来的五万辽东新军吧。从最初谋定,到训练成军,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新军不仅队伍齐整,将士和武器装备完善,更具备了攘外安内的实际战斗力。

瞧瞧吧,都城,王宫和禁军就是他们的首战。凭燕国举国兵力,竟不能奈其几何。虽然是兵临城下,军队的声势中,却只听得昂扬斗志和激情洋溢,全无杀气和酷烈。

“听听吧。”燕王闭上眼睛,微微转头,将耳朵朝向门口,脸上似乎浮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姬平不解父王何出此言,只有皱着眉头,哼出一口闷气。

“姬平,你可知道,叫阵的气势和意义,怎是一个‘喊’字便可涵括。”燕王慢慢睁开眼,目光从室外收回的刹那,突然闪出光彩,“攻伐绝杀时,叫阵声节奏急促,发声短暂,却震颤天地,意在聚气凝力,释放恐惧,壮我声威,同仇敌忾;退兵罢震时,叫阵声高昂单调,单字成句,杜绝繁杂呼号,旨在号令清晰,迅速收队,以防精神涣散,方向混乱,彼此掣肘;围成煊赫时,叫阵声宏亮,呈蔓延之势,口号内容丰富,时有单人自发成句,便有众人随之附和。”

“人道是战阵齐杀和单兵搏杀,为作战训练之难。然则,作训之难,难在‘动人’;而叫阵之难,难在‘动心’。如此看来,能把将士叫阵练出成效的,才算是深谙兵道的高明大才。丞相果然非等闲之辈。宫外大军的声威,便是他的底气啊!”

是的,这就是子之逼宫的底气!这就是成就他这位燕王尧舜禅让之美德的“天意”!

听得父王一席话,姬平也将注意力转向宫外。循着列阵吼声,姬平恍惚觉得,每个辽东将士胸中都似有一对鼓槌。他们的吼声,仿佛不是出自喉咙发出,而是一对对,几万对鼓槌齐动,擂击胸腔发出的巨响。

“声由口出易,声由心出难。”姬平不觉间已平静下来,“子之当然不是庸才。否则区区五万新军,怎能昼夜间瓦解举国兵力,令父王身陷囹圄。”

“难道本王是庸才吗?!”燕王哙突然变色,拍案站起,直冲向放置简牍的书案。他刚举起手要将层层叠叠的竹简掀翻,见旁边书吏齐刷刷跪倒,刹那间自己竟也气力殆尽。眼前一黑,头脑一沉,双手重重撑住书案边缘,好歹没让自己跌坐到地上。

姬平快步上前扶住燕王,并朝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收敛惊惧之色,迅速移来两个坐垫,放在燕王和太子身下。两人于是席地而坐,一时间对面无言。

“父王……”姬平才一开口,便被燕王哙制止。

“都说王者当心系天下。平儿可知道,何为‘天下’?”燕王问。

“自然是苍生百姓,内政外交。”姬平答道。

燕王摇摇头:“听起来是对了,然而却也僵化和短视。所谓僵化者,即是将眼界限于此地;所谓短视者,即是将志向逡于眼前。平儿可明白否?”

见姬平眼中闪光,燕王哙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面对问题,太子没有迷茫、困惑和颓丧;即便在眼下危急时刻,他依然保持着饱满的求知欲望。

他一向满意这个儿子。姬平稳而不阴,智而不奸,勇而不莽,朋而不党,情而不淫。成长所缺,一是历练,二是资源。

如今,带着杀气、血光和亡覆考验的历练来了,为父的需为你备齐资源,助你寻得逆转之机,成为一代雄主,重振燕国雄风。燕王在心里重重承诺。

“天下,谓有如下三者,”燕王敛住笑容,继续为姬平解释,“曰地理,曰其时,曰来势。”

“一国之宗庙因封地而得,社稷因地产而出,邦交因边疆而定,民风习俗更是因山川形胜而成。毋宁说是历史源流,便是时政变局,皆是地理决定。论政论史论兵论学,若抛开地理,则皆为空谈。”

姬平恍然大悟,重重点头:“父王所说‘其时’便是当下军政民和邦交现状,‘来势’便是格局之变。地理者,为历史;其时者,为眼下;来势者,为远期。识别和利用疆土山河之优劣禀赋,为政略之所用,趋利避害,以待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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