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恶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那个和自己一起被拉进来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身后空荡荡的,是一条用潮湿的石板砖铺成的路,向远处不断延伸。
望不到尽头。
道路上雾气蒙蒙。
白色的浓雾好像传说中的巨人在冬季里发出的一声叹息,飘浮在半空遮盖住人们的视线。
除此之外,能明显让人产生一丝触感的地方,那便是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咸咸的湿气。
味道闻起来,像是在海边。
陈不恶看到老周剑掉在一旁,他很庆幸它也跟着过来了。
履行着剑的诺言,一直陪伴着自己。
不然在这里,他会相当没有安全感。
捡起剑,陈不恶看向身旁一侧那条浑浊的河流。
河面上,缓缓漂浮着一具具苍白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全部背部朝上,面部朝下,正面泡在水中,看不见具体的模样。
但能看出来的是,它们全都是光着身子...
如同被精心雕刻的蜡像一样。
陈不恶驻足在河岸旁看了半天,眉头紧皱。
如果这一幕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吓傻了。
所幸...他见过更多比这还要可怕的东西。
因此倒没有产生恐惧的心理。
这是件好事,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内心能够保持冷静总比充满了恐惧要强得多。
但眼下让人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令人不安的诡异景象亦或者无法理解的语言。
而是...
他该怎么才能回去?
顾扶摇和武纷纷两个人恐怕还在面临危险。
话说...
在电梯间时,从打开的黑洞里来抓自己的那只手又是谁?
陈不恶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
他又盯着河面上的尸体看了几分钟。
再看向一旁的牌子。
上面写着那令人费解的语言符号。
“沉沦河,肿尸者们的栖息之地。”
“请不要打扰它们的睡眠,除非你愿意变成它们的样子。”
看来这些尸体并不是随意出现在河岸上的。
它们有名字。
还有身份。
就是不知道...
在成为尸体前,是什么模样?
陈不恶又看了一会,转身,背着剑沿着潮湿的石板路往前走。
他注意到,在潮湿石板路的左侧,并排着一栋栋灰白色冰冷的房屋。
这些屋子全部为欧式风格的建筑,顶部宛如塔尖,下方有一个拱形大门。
并且几乎每栋楼前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灯光在雾气中看起来有些模糊、苍黄。
而墙面是用白青色的石板铺成。
仿佛中世纪一样的古老,又增添了一丝沉闷,诡谲的气息。
望着眼前的景象,陈不恶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一些人来问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当然...
前提是,他能遇到“人”。
毕竟这里的一切看起来...
不像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而石板路右侧则是那条漂浮着尸体的城中河。
隐隐约约能看到,河流越往后方空间越开阔。
在穿过一座加起来的石桥后,隔着浓白色的雾气,似乎能看到远处,有一艘工业革命时期的钢铁巨轮正在河面上行走。
“这地方...死气沉沉的。”
这是陈不恶沿着道路行走,观察石板路两侧所产生的第一感觉。
安静、死寂。
很难想象什么人会在这里生活。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尽管每栋楼前都挂着煤油灯,但好像都没有人住。
至少眼前看起来是这样。
楼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哪怕是灯光。
这里没人住吗?
那这些楼都是建给谁的?
陈不恶皱着眉头,内心感到疑惑。
继续沿着石板路行走。很快,他终于在白雾之中看到前方道路左侧的不远处,有一扇打开的门。
门里透出一道昏暗的光影。
此刻,正有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男人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站在门前,似乎在为另一盏煤油灯做引燃。
看到这人,陈不恶加快脚步走过去。
同时,他喊了一声:“你好。”
但诡异的发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
听起来相当怪异。
完全不像是自己平日里说话的语调。
甚至不是汉语。
白雾中,对方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
在看到来人后,脸色一阵苍白。
紧跟着嘴巴里发出一连串激烈且听不懂的话语后,提着油灯快步往屋子里。
陈不恶见状,心头一愣,急忙跟上去。
对方要关门,他拼命往里面挤。
肥胖男人嘴里开始发出嘟嘟囔囔听不懂的话。
但语气明显是在骂人。
陈不恶使劲推。
对方使劲关。
一时间双放僵持不下。
于是,陈不恶拔出了剑。
那人立刻把门打开了。
甚至换上了一种能听懂的话。
“不好意思...朋友,我们已经客满了,你去别家吧...”
客满了?
陈不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
发现门上挂着一块用白粉书写的破旧木牌:“渡鸦旅馆-旅人的安心之所”。
原来是家旅馆!
陈不恶直接闯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握着剑的样子,显然吓到了肥胖男人,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他进来之后,环视一圈发现,这大概是一家只会在中才出现的旅馆。
古朴,陈旧。
到处都充斥着冒险者们驻足的气息。
墙壁上挂着鹿头。
甚至还有盾牌。
以及一些边角发黄看不懂寓意的海报。
房间右侧有一把木制座椅。
旁边还有一个支架,上面零碎摆放着几份报纸。
看起来鲜有人读,毕竟上面已经落满灰尘。
至于左侧,是通往二楼的梯子。
陈不恶站在原地,观摩着景象,思索一会。
相当有经验的他直接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道:“一套标间,在哪扫码付款?”
肥胖的男人顿时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盯着手机半天,嘀咕疑惑道:“什么扫码付款?我们这里客满了...”
陈不恶闻言,转而又默默把手机收起来,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他通过这种方式确定了。
这里没有诸如手机的电子设备。
那应该也没有互联网。
再根据眼前所看到的建筑风格、以及男人身上穿着的皮革背心,还有带有雕花的煤油灯,头顶悬挂着灯丝管的昏暗灯泡来看。
此处的时代,应该对标于工业革命。
这是文明和野蛮碰撞的时代。
陈不恶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住一晚,可以吗?我会付钱的。”
店老板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警惕的反问道。
“你...从哪里来?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住在鲁因城的人。”
鲁因城。
又知道了这里的地名。
听起来倒像外文。
陈沉吟几秒道:“实际上,我就是鲁因城的人,我叫恩佐,我只是...”
“恩佐?”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的肥胖男人声音瞬间提高几个分贝:“哪个恩佐?”
“什么哪个恩佐?”
陈不恶愣了一下。
“得了吧,朋友,所有住在鲁因城的人都知道,整个鲁因城叫恩佐的人只有一个,或者说,就是那个赫赫有名家族里的少爷,所以,你别在这里卖关子了,你不可能是恩佐!”
“再说,如果你真是恩佐,又怎么可能会来沉沦河附近租一间破旧的旅馆,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
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陈不恶完全没听懂。
大脑一片发懵。
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信息。
那就是...
这里真有一个叫恩佐的人...
而且...还是某个家族里的少爷?
等等...
这一刻,陈不恶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当他最早去到病界的时候,也是一直习惯性称呼自己为恩佐。
其原因主要是...
从他接触恩佐的家人开始,听到的就是这个称呼。
因此对于这个名字,并没有怀疑过什么。
可问题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恩佐的姓氏是什么。
人不可能没有姓氏。
更何况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就连恩佐本人,或者希娜,亦或者姐姐瑟琳娜,以及父亲老本,包括母亲菲雅。
不可能只有名,没有姓。
那也就是说...
恩佐一家人其实是有姓氏的。
所以...姓氏是什么?
陈不恶眉头皱起来。
他隐约感觉这里...
似乎好像和病界有某种说不清楚的联系。
这促使他沉思半秒后,双手一摊,无奈道。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恩佐,不过,我是托人办事来找他的,话说,关于恩佐他们家,我了解的并不多,你能和我说一说吗?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或许会给你一些好东西。”
陈不恶说着,把手塞进兜里。
做出一副要掏钱的样子。
肥胖男人看到这一幕,眼神动了一下,盯着他的手缓缓道。
“朋友...很抱歉我刚才态度不好,关于这个问题,你可真是问对人了,毕竟我是开旅馆的,你知道人们都怎么形容旅馆老板和酒馆老板吗?就像床上的妓女,一天听到的故事比家一年写的都多!”
“但我必须要说,你这个异乡人有点过于盲痴,毕竟人人都知道,恩佐可是鲁因城的一位少爷,如果我记得没错,他看起来应该...和你差不多年龄。”
“他的姓氏呢?”
“啊...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异乡人...恩佐少爷,阿兹莫丹,可是赫赫有名的家族,鲁因城的五大家族之一,如果你真是恩佐少爷的朋友,我想你肯定不缺钱。”
他的目光还在盯着陈不恶塞进兜里的手。
陈不恶却陷入思考。
阿兹莫丹?
也就是说...
恩佐·阿兹莫丹。
但这个恩佐,和自己在病界的【恩佐】,是同一个人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
陈不恶把手掏出来一半,继续追问道:“能和我说一说恩佐的家人吗?”
“家人?哦没问题,毕竟谁都知道他们的家里。”
“阿兹莫丹家族经常抛头露面的人,实际上只有五个,但听说,还有更多。”
“大家最熟知的第一人,当然是他的父亲,本·阿兹莫丹。这可是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另外还有母亲,菲雅·阿兹莫丹,不过母亲在没有嫁过来之前,听说是来自格林顿家族,所以应该叫做菲雅·格林顿,当然,嫁过来之后便冠以夫姓了。何况这些年,已经听不到格林顿家族的事迹了。”
“另外,他还有一个姐姐,瑟琳娜·阿兹莫丹,瑟琳娜可是惊艳全城的大美人,你如果见了,一定会喜欢上。还有妹妹希娜·阿兹莫丹,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最后是恩佐·阿兹莫丹,一位生下来便拥有一切的大少爷,实在令人羡慕。”
“好了,异乡人,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可以把你的手拿出来了吗?”
陈不恶表情怔然。
仿佛从听到的话语中无法回神。
他木讷的将手缓缓掏出来,递了过去...
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百元红钞。
肥胖男人接过钱愣了一下,举起来皱眉瞅了半天,茫然道:“该死的...这是什么东西?”
陈不恶呢喃出神道:“这是...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