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皱起眉头,就在她意识到某种异样的瞬间,血色骑士那已经被撕开的肉块,忽然如同橡皮糖一样,啪的一声,贴在了卡尔的左手臂之上。
紧跟着,不等她有所反应。
肉块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骤然扩大。
宛如病变的癌细胞一样,直接将卡尔的手臂包裹进去。
随后“砰”的一声,手臂宛如气球般炸开,在半空中散落成一阵猩红的雾气,缓缓浮动着。
陈不恶站在雾气之中看到这一幕,仿佛明白了什么,渐渐张大了嘴巴。
“这些红雾都是...人类?”
在卡尔断开手臂的那一瞬间,血色骑士的肉块似乎还在不断向上攀爬,企图包裹更多的身体。
情急之下,卡尔以手为刀,直接斩断自己的整条左臂。
这才将那狰狞肉块给驱逐出去。
而半空中,密密麻麻的肉块又开始重新组合聚拢。
像是被捏碎开的橡皮泥一样缓缓聚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损伤,变为人形。
血色骑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具下,一片漆黑,看不见它的面孔。
与此同时,它举起手,后方那撞破大楼的长枪骤然原路飞回,重新落到他的手掌之中,道路中央,两个人对立着,仿佛是彼此双方都已完成了第一轮的进攻。
“王...属下无法保证...能彻底消灭对方。”
卡尔断掉一条手臂,鲜血正不断从伤口流出来。
她仿佛浑然不觉。
实际上,对她来说,人类的身体本身也只是一个载体而已,甚至可能都不会痛...
只不过陈不恶看着那伤口处的血仿佛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向外喷射,多少有点胆战心惊。
“没有什么办法能杀死它?”
“恕属下愚钝...它的生命构成和我们...不太一样,和人类也不一样,属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它的生命形式,似乎比我们更高级一些。”
“高级在哪里?”
“它应该不会死亡。”
听到这句话,陈不恶陷入了沉默。
这就等于在说,你不用打了,反正也打不赢,因为对方开了外挂——不死!
可...世界上真有存在着不会死亡的生物吗?
陈不恶心里并不相信。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那就一定有结束生命的办法。
这是宇宙给予所有拥有生命存在最基本的尊重。
有始有终。
“王,属下准备全力以赴了...”
卡尔留下一句话,突然往前走去。
这一刻,陈不恶看到她身上的皮肤开始迅速褪去,整幅人类的骨骼也跟着散落,像是瞬间被融化一样。
先是皮囊破开,再然后是肉质脱落,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
随着一阵风吹来,骨架也开始倒地四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狰狞如同肉团的东西,开始从卡尔的脚下生长而出。
并不断地极速膨胀,越来越大,从一开始只有猫咪体积大小,渐渐变成藏獒犬,变成老虎、大象。
最后甚至超越恐龙的体积,愈发膨胀,仿佛一座拔地而起的建筑。
直到,将整条道路的左右两侧彻底堵塞之后,才停下来生长。
庞大、诡谲,连空气之中的红雾都无法将其包裹。
至于血色骑士,
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完全被裹进其中之后没了动静。
瞬间,场面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
陈不恶以为接下来会发生剧烈的景象,宛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但现实却...什么都没有。
当血色骑士被裹进卡尔本体之中后,仿佛消失了一样。
整条道路之上,只剩下巨大的肉球。
陈不恶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听力很好,但什么也没听到,至于卡尔此刻的模样,就像是堵在街道上的巨大障碍物。
“结束了?”
顾扶摇不知何时扛着火箭筒叼着烟走到了身后,望着眼前宛如末日般的景象,她问了一句。
陈不恶摇了摇头:“不清楚...”
说着话,一回过头,便看到阿瑶在后方握紧短杖,正对着空气一遍一遍尝试着什么。
“她在干什么?”
“尝试打开时空缝隙,把血色骑士送回去。”
听到这话,陈不恶愣神道:“她一个人?”
“嗯。”
顾扶摇点点头,随后没有多说什么。
但两个人此刻心照不宣。
曾经,所有的遗忘者加在一起,才将五骑士困在时空之中。但现在,仅仅只凭阿瑶自己一个人,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望着阿瑶孤独的站在道路尽头,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她似乎想要通过这根短杖在时空里做出点什么,但明显,每一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并且每一次的尝试,似乎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负荷作用。
陈不恶能肉眼看见,每次尝试之后,她的眼神都会变得疲倦很多,甚至,就连喘气的时间都会加长。
“她先前和我说起过,打开时空缝隙,实际上会耗损遗忘者的生命时间,也就是说,她每一次的尝试,都是在用自己剩下的生命做实验,你不觉得她比刚才看起来老了那么几岁吗?”
听到这句话,陈不恶望着阿瑶,怔怔出神。
老了吗?
好像确实老了。
如果说刚才的阿瑶只有24岁左右。
那现在恐怕至少29岁了。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能成功打开时空裂隙。”
顾扶摇叼着烟,开始给火箭筒重新装填弹药。
“如果阿瑶没成功...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不恶回过头,望着眼前巨大的肉球,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顾扶摇吐掉烟头,苦笑一声,道:“我们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个希望,一个是阿瑶,一个是你的卡尔。”
“那如果两个人都不成功呢?”
“那就一起死喽。”
顾扶摇笑了一声。
但这个笑更多的是让人感到悲凉。
陈不恶看着她皱眉道:“你认真的?”
“当然。”
她用肩膀扛着火箭筒,又重新点了一根烟:“不瞒你说,我的遗言都已经留好了,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在想遗言能说给谁的时候,竟然想到的人只有你,是不是挺搞笑?”
“....”
陈不恶闻言没有说话。
天上的红雨密密麻麻落下。
打在头顶上,触感冰凉。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道路上。路的两侧是倒塌的房屋,废墟、宛如地狱一般。
“把遗言说给我听,有什么不好吗?”
陈不恶调整下呼吸,平静问道。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说到底,我觉得自己到死能留给身边人的东西,就只有一句遗言而已,所以把遗言说给谁听,对我来说很重要,会让我觉得是在把自己的东西交付给某个人。”
“明白了...所以你是觉得,说给我听,不太值得。”
“嗯...我不知道。”
“顾长官...其实,咱们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吧?”
“是的,但和我一起经历生死的人,其实有很多。”
“是吗?”
“嗯,虽然最后只有我自己活下来了。”
“....”
陈不恶觉得她这话有点在咒自己。
“顾长官,我其实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这个人啊,你当初凭空出现,可到现在,我对你的存在完全不了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有家人吗?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也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那你除了抽烟,是不是就不喜欢别的东西了?”
“....”
顾扶摇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没由来的让陈不恶心头一沉,赶紧闭嘴。
真怕她下一秒把肩上的火箭筒调转方向对准自己,然后来一句“你先死吧”,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所幸,顾扶摇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叼着烟耸肩道。
“我没你说的那么神秘,不过,大部分倒说对了,我确实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我...也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说实话,我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能活下来,顾长官你要不要...尝试做个正常人?”
“你说的正常人是指?”
“吃饭,上班,找个爱的人,结婚,生子,最后死去,简单过一生。”
“...这他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扶摇嘴角扯动,骂了一句。
“...”
陈不恶沉默了。
原本所有正常人的美好幻想,硬是憋了回去。
行吧,有些人,她的人生,永远都在路上。
你无法改变她们的轨迹,就像她们也无法改变你一样。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顾扶摇吐出烟气道。
“嗯,想想...想想...”
陈不恶盯着眼前巨大的肉球,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卡尔此刻应该是用这种方式在和血色骑士战斗,尽管他并不知道两个人战斗的情况如何,但应该不会太轻松。
阿瑶还尝试,整个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可...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说实话,陈不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原因很简单,自己太弱了。
弱到在这场战斗中,他只剩下观望。
他开始感到绝望,感到痛苦。
街道外,此刻仍旧不断有人因为恐惧而陷入自杀,整座城市,在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望着眼前的一切,那种无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当你有一天醒来,被卷进世界末日的潮流之中,你什么都做不了。
可偏偏你仿佛是主角之一...
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做点什么。
这种感觉,让陈不恶产生深深的绝望感。
陈不恶想起老宁曾说过。
每个人活着都至少会一次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而你的时刻,还在后面。
那这次...谁的高光时刻才能够...拯救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