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碧如洗。
宋弃站在阿妹身后,视线越过推杯换盏的酒宴,百无聊赖盯着远处悠闲吃草的羊群。
姒闳召集各部首领赴宴,宣布了即将再婚的喜讯。
至于新娘人选,他听从阿妹的意思,决定等到婚礼那天再揭晓。
众人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引起好奇心,起哄追问新娘的身份。
姒闳看眼镇定吃肉的阿妹,嘿嘿笑起来,“是北玄的贵人。”
北玄的贵人……
众人不禁想到去年嫁来的那位北玄公主。
雪肤花貌,香娇玉嫩。
还有那些丰厚的嫁妆。
他们齐齐看向貌不惊人的阿妹,一时都不知道该嫉妒谁了。
唯有知道真相的安合拉僵笑着走近阿妹和宋弃,压嗓问:“他哪认识的北玄贵人?”
阿妹对他还有点尊重,见他过来,立刻站起来,只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安合拉暗恼,又对宋弃说:“我还等着阿妹给我养老呢,你别拉着她胡来!”
“阿翁,有我在,你还愁没人养老?”宋弃从羊群身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安合拉语噎。
把他和图卡放在一座宅子里。
只留两个料理三餐的奴仆。
这也叫养老?
屈辱和愤恨刚在脸上冒了点头,那边宋弃就道:“阿翁,你若安分守己,你那个部落首领的称号到死都是你的。”
他声音很冷静,完全听不出是在威胁人。
但安合拉知道,这小子是越冷静,越残忍。
自己的背在受了那顿鞭刑后,就彻底直不起来了。
安合拉悻悻走开。
酒宴一直持续到晚上。
墨蓝苍穹下,篝火熊熊燃烧。
男男女女喝得兴起,唱歌的,跳舞的,闹得响声震天。
姒闳满面酡红坐在上首,大着舌头搂过一个女奴调笑。
宋弃割了块羊肉放进嘴里,对阿妹说:“该你敬酒了。”
阿妹执着酒壶,偏头,他正在用帕子擦刀身上的肉沫。
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暗夜和火光中是个冰冷漠然的影子。
她稳稳神,起身到姒闳跟前,倒了酒递过去。
“大王,这是北玄贵族最爱的赤霞酿,一杯便价值千金。我想将此酒献给您,作为您和王后成婚的贺礼。”
姒闳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妹跟他做戏。
等阿妹说完,他说:“如此美酒,使君该与本王共饮才是。”
阿妹笑笑,自斟一杯,仰头喝了。
金杯中酒液流光溢彩,芳香扑鼻,姒闳端起酒杯,先往女奴嘴里灌了一口,等了等,见并无异样,才一饮而尽。
“好酒。”姒闳眼一亮,“使君的宝贝真不少。”
“大王哪里话,我的就是大王的。”阿妹低下头。
姒闳被她的话说得心里熨帖,不自觉多喝了几杯。
闹到后半夜,平野鼾声四起。
奴隶们从暗中出来,将他们的主子扶回帐篷里。
阿妹看着几个女奴扶姒闳走进了王帐,在柔软茂密的草丛深处找到了宋弃。
他负手仰头,正在看天上的星星。
“他们回去了。”阿妹道。
宋弃嗯一声。
隔了一会,阿妹没走,他问:“你还有事?”
阿妹犹豫道:“姒闳顽强勇猛,是天神选定的首领,我……”
“他不会死在你手上。”宋弃知道她心结在哪儿,随口道,“酒你喝了,不也没事吗?”
那是因为我喝得少,阿妹不知道怎么说了。
少主虽也是天神的子民,但他没在族中长大,不会明白她的恐惧。
闷头走回去,在帐里也睡不好,好容易睡着,梦里又是姒闳七窍流血的脸在眼前执着地晃来晃去。
天刚亮,她从噩梦中惊醒,偷溜到王帐附近探听动静。
不知多久过去,一个脸熟的女奴抱着汲水瓶子掀帘出来。
是昨晚被姒闳灌了一口酒的女奴。
阿妹看她面色如常,行走无恙,心底一松。
酒宴结束的第二日傍晚,王帐传来噩耗,姒闳昏迷了。
大巫后方法用尽,姒闳才悠悠醒转。
可人糊涂了,话说不利索,一张嘴就口角流涎。
消息传到衙署时,宋弃正对着案上皇帝御驾亲征的公文出神。
赤伊丸大笑,直呼报应来得真快。
阿妹却惊得头皮一紧。
“主子!”她下意识叫了声宋弃。
上次急报里皇帝还在调兵往晋北支援,这次就亲自上阵了,什么脑子?
宋弃扔开公文,满心烦乱地捏片茶叶含在嘴里。
清新的茶香让他胸中郁气消散了些。
对上阿妹和赤伊丸迥然不同的眼神,他问:“八部的王,这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