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王进京朝贺,却死在都城,晋北军营统帅暂缺,羌族人瞅准时机不时进城侵扰,百姓苦不堪言,民怨渐起。
宋昱此前接连下诏讨伐,羌人闻风躲避,反叫军队扑了个空。
“羌人狡诈,一味等他们打上门,是不行了。”
宋昱扔下手里的战报,愁眉紧锁。
不止百姓对他有怨言,魏南王帐中旧部叛逃得也不少。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不该那么早问魏南王罪的。”
宋昱喃喃了一句。
“陛下,”中书侍郎胡福上前一步,“魏南王通敌叛国,中饱私囊,死不足惜。太上皇之前对其多加纵容,他才越发有恃无恐。您决然断其生路,是万民之福,臣以为,您不该有此疑问。”
他就差直说都怪父皇养虎为患了,宋昱心中不快。
但胡福是胡家现任家主,两朝元老,拥趸甚多。
宋昱忍了忍,笑道:“有胡大人这句话,朕安心多了。”
胡福冲座上年轻的君王一躬身,“陛下,自您御极,岭南海患尽除,国威远扬,区区羌人,又有何所惧?您有满朝的文武俊秀,何愁对付不了一群只会莽打莽撞的野蛮人?”
殿上众人附和。
宋昱虽不喜胡福这个人,但他这番话确实说得不错。
是啊,此时非彼时。
他没有束缚。
没有后顾之忧
完全可以展开拳脚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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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宋韫望着陈太后的泪容,惊得脸色一白。
“哥哥要亲征去晋北驱逐羌族人?”
陈太后用帕子拭了拭泪,眼眶发红道:“我好容易才把你盼回来,安生日子没过几天,他又要走。他那身子骨,是胎里弱,行军打仗哪受得住?”
桃桃在榻上睡着了,她看着看着,又落了泪,“孩子还是这时候最好,虽说奶娃娃什么都不懂,只知吃喝睡觉,但至少不会伤母亲的心。”
宋韫还有点不敢信,“阿耶呢,阿耶不管吗?他就由着哥哥胡闹?”
御驾亲征,又没到生死存亡的地步,为什么要以身犯险?她想不通。
“你阿耶念佛念得平心定气了。”陈太后提起丈夫,语气里难得有丝怨愤,“他说皇帝是执持一国权柄的人,不是无知小儿,他不会干涉皇帝的决定——除非真到了江山倾覆的时候。”
“我去找哥哥,”宋韫站起来,“阿娘,我去劝他。”
进了宫,宋韫得知宋昱在陈嫔那里午睡,便随内侍进到宋昱书房的侧殿等候。
又是丹桂飘香的时节,她推开窗。
秋阳灿灿,在堆金叠玉的宫殿里更显明耀。
她见过交趾的春夏与冬,唯独没见过秋天。
“昭阳,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安宁呢?没随你一起?”
宋昱匆匆进殿,见宋韫对着窗外那株桂树出神,笑着问。
宋韫转过身,从上往下打量了宋昱一遍。
这一世,他登基纳妃,都很顺利。
孱弱的身体也没有倾倒的征兆。
为什么要想不开……
“你知道了?”她那个隐忧悲伤的眼神,宋昱一看就明白了。
他坐下,提壶斟杯茶,一笑,“阿娘派你来做说客?”
“阿娘不说,我也要来的。”宋韫拧眉,“你一定要去吗?”
宋昱转着手中茶杯,屏退左右,对宋韫淡笑道:“魏南王死在皇城,惹得晋北民怨四起。非要说的话,是我算计了魏南王,才有的这些后果。因此驱逐羌族人,平息民怒,我责无旁贷。”
“平息民怒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去。”宋韫对他这个说法并不买账。
“你也跟阿娘一样,担心刀剑无眼,我会受伤?”宋昱无奈,“我随大军去,自然坐镇中军帐,不会亲赴战场的。”
他是心意已决了。
宋韫一抚鬓发,想了想道:“哥哥,你是因为陈莞香不肯入宫,心灰意冷……”
“昭阳!”宋昱嘴角笑容消失,冷声喝止她。
“难道不是吗?”宋韫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你午间不还歇在陈嫔宫里?她虽出自陈家旁支,但血脉同源,想来与陈莞香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吧?”
“宋韫,趁我还没生气,你给我适可而止。”宋昱脸色彻底黑了。
宋韫了解宋昱,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说明她至少说中了一半。
她道:“哥哥你才要适可而止!既一样是坐镇,坐镇中军帐与坐镇皇城有何不同?一个女人你搞不定,一场战争你就能指挥了么?”
“还不住嘴!”宋昱霍然起身,扬起了胳膊。
宋韫闭了嘴站着。
宋昱的胳膊到底没有落下去。
他无力坐回去,“昭阳,在你眼里,我当真是那么无能的人么?”
[为了你那个废物一样的皇帝哥哥,是你自己向我投怀送抱的,你忘了吗?]
宋韫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
她停顿了一下。
可她的犹豫在宋昱眼里成了默认。
他心一冷。
宋韫望着他落寞的姿态,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几句,却被他挥开。
“都做母亲的人了,今后还是在府里好好教导安宁吧,无事不要扔下孩子到处溜达了。”
宋昱板着脸,扬声叫内侍送宋韫出宫。
宋韫握紧手指,面色晦暗,扭头一言不发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