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和嬷嬷倒在蒲团上,看情形是晕过去了。
宋韫走去屏风后,看也不看人,径直到他身边,抱了趴在他肩头呜哇傻乐的桃桃,扭头就走。
“昭阳……”
外面风雨倾斜,宋韫拉起披帛盖在桃桃身上,疾步走回房间。
“春音,备车,回行宫……”
她才在床边坐定,房门被推开。
伴随着宫人和春音的惊呼,黑衣冷脸的宋弃站在门边,“都出去。”
春音见两人脸色都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只当拌嘴吵恼了,忙招呼宫人往外走。
宋韫呵斥:“谁准你们走的?”
春音和宫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宋弃眉头攒起,一股脑将人推出去,把门从里面闩上。
屋里只剩他们一家了。
他靠门站住,脑子是木的,心是钝的。
欲开口,又觉无言。
欲走近,又怕她烦。
“啊呀啊呀。”
桃桃扭头看见他,挥着手冲他兴奋讨抱。
宋韫拿下她的胳膊,将她柔软的小身体往怀里搂紧了。
对呀,还有桃桃,宋韫嗅着桃桃身上的奶香,眼眶一热。
她今后要怎么向桃桃介绍他?
阿耶,还是舅舅?
“啊呀啊呀。”
桃桃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在她怀里猛地挣扎起来。
小手乱挥乱抓,一掌怼在胸口,宋韫顿时冷汗涔涔,不由弯下身子痛吟出声。
宋弃见状,忙去从她手里接过桃桃,到外面把桃桃交给春音带走哄睡。
他进屋重新闩上门,洗了手,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让我看看,”
宋韫听着他平静的语气,一仰脸,狠狠在他肩头一搡,“滚开!不用你管!”
她胸前洇湿了一片,眉尖也痛苦地蹙着。
宋弃没听,轻轻一推,她往后仰倒,伏在绣褥上。
他俯身去解她衣带,被她扬手打了一巴掌。
“你还要不要脸?”宋韫雪色的面颊因愠怒泛起薄红,低声叱责他。
宋弃面不改色握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用膝盖压住她的腿。
“你自己没摸过你这里么?再不疏解,以后有你疼的。”
他单手挑开她的衣衫,取下药敷,像往常那样帮她按摩过,又替她拢好衣襟,“不要讳疾忌医,否则会加重。药敷只能止疼……”
刚一放手,宋韫就翻身起来,对着他又抓又打。
一想到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骗她,她简直恨不得打死他。
他站着不动,任她发泄怒气。
宋韫捶他的肩,打他的胸,他始终岿然不动。
天呐,她真蠢。
她赤手空拳,如何伤得了身高体健的他?
她抓起绣褥间的银香球,桃桃的布老虎,拨浪鼓,堆纱桃枝,泥偶娃娃,抓到什么便掷出去什么。
宋弃的脸颊被香球划破了皮,额头被泥偶娃娃砸了个包,他脸偏都没偏一下,只执着地望着她。
她的衣襟在动作间敞开了,露出里面暧昧的指印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她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恨,眼瞳里藏着茫然和悲痛。
宋弃本还不知所措的心忽然明朗了。
婚后这一年的时光,对他来说,尽是甜蜜。
即便现在立时死了,他也没有任何遗憾。
可对她,这一年,只怕是苦多过甜吧?
“你哑巴了?”他颊边破皮的地方沁出血丝,宋韫看见,放下手中枕头,泪水涌出眼眶,“我打你,你往日的那些油腔滑调去哪儿了?”
“昭阳……”宋弃喉头发紧,涩声道。
“不是这个声音!”宋韫揪住他的衣襟,还是不肯相信,“萧无厌不是这个声音!”
她看着他的脸,桀骜英俊,眉眼张扬,除了眼瞳颜色,哪有半点德王的影子?
德王面貌昳丽,苍白瘦削,沉默寡言,文不成武不就,哪会带兵打仗?
德王连把普通佩剑都举不起来。
萧无厌的那把弓,足有两石重,他身边那个神力的傻大个拉起来都费劲。
他拉起来,三箭齐发,跟玩一样。
这样的他怎么会是他呢?
宋弃替她拢了拢衣襟,想这或许是天意,他这样的身份,注定和她做不了一世夫妻。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聪明。”长痛总好过短痛,他退了一步,手握成拳背在身后,恢复本音,淡淡道,“但不成想,你竟愚笨至此。同床共枕那么久,你居然都没发现我这张脸是假的。”
“你骗人。”宋韫往后跌坐在自己腿上,脸上颜色褪尽。
宋弃微微背过身,解开那条好似永远不曾取下过的玄色抹额。
他转回脸。
雪色无瑕的皮肤,冷峻漠然的神情,浅淡的眸色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
宋韫吓得怔住。
在他指尖上挑着的抹额带子下方,那些曾让她觉得伤眼的繁复刺青印在一块肤色薄皮上。
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