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陈卫理果然安心在家,偶尔过去陪老太太说说话散散步,轻易连自己院子都不出。
陈夫人本来还气儿子整天野的不着家,现如今看他苦行僧似的出进没有笑模样,又忍不住心疼。
“你看看你,”她捡起陈卫理踢到地上的外衫,坐在床边叠了叠,“将来新妇进门,怎么受得了?”
陈卫理捏根草茎逗笼里的画眉,闻言皱皱眉,“我不成婚。”
“别胡说,”陈夫人一拍他后背,“你比谁差哪儿了?为什么不成婚?”
“反正我不成婚。”陈卫理丢掉草茎,捡本书倒在榻上胡乱翻起来。
陈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闪泪说:“我知道你怪我,我若早点跟娘娘正式提亲,你……你和昭阳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
“母亲!”陈卫理心烦意乱打断陈夫人。
他和她之间,差的是那点时机吗?
“以后不要再提起她了,”他看着母亲,蹙起浓眉,“我不想听见她的名字。”
“您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睡觉了。”
他以书盖脸,翻了个身。
陈夫人无奈起身,出去前,望眼墙上落灰的长弓,忧心忡忡回房,对丈夫哭道:“这次回来,弓也不拉,剑也不练,整日懒洋洋的,如此下去,好好的人都要废了。”
陈符没好气:“还不是你惯的!从小到大,要什么给什么,硬是养得一点事都经不得!”
“怪我?”陈夫人抹着泪,“要不是你拦着,我跟老太太早点去找娘娘将他和昭阳的婚事定下来,他顺心了,还会这样吗?”
“说得轻巧,”陈符道,“公主只是养在娘娘膝下,毕竟隔了一层,她有意撮合,和她能拍板,是两回事。”
“我们陈家出了一个皇后,就已经招了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再娶一位公主,你敢想老四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更何况,从前天子若有意,哪还用得着你们先开口。”
从前,陈夫人的眼泪停了,从前昭阳追着沈家大郎屁股后面跑,严帝也没怎么反对,那态度确实很耐人寻味。
“你是说,就算那时娘娘去提,也会被拒绝?”她问。
陈符看她明白了,便道:“木已成舟,这些闲话以后少说,省得惹事。”
那会儿都城里的世家公子,全被名闻天下的沈家大郎盖了风头。
恐怕在严帝眼里,没有家族依傍的人才好拿捏吧?
可惜他那傻儿子情爱遮眼,看不透。
“我看还是早点给老四说门亲,屋里有人管,他也能过得舒心些。”陈夫人幽幽道。
“咄!他现在还不舒心?是缺衣少食还是受人虐待了?”陈符冷笑,“整日里东游西荡,身上又无一官半职,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没得折辱了人家女孩子。”
好好的儿子被他批得一无是处,陈夫人心火高涨,正要跟他辩驳几句,却见人家头一歪,闭眼打起呼来。
翌日清早,陈卫理请安回来,因答应了老太太,便净手焚香静心抄起寿经。才抄两页,家奴进屋说胡佴请他去吃酒。
他看眼日头,耐着性子又抄了三页,放下笔,换身衣服,溜溜达达从角门出了府。
金秋时节,丹桂飘香。陈卫理一路走过,沾染满身花香。
到湖边画舫,胡佴探头招手,陈卫理看着他没变的笑脸,心里一松。
“来来来,江州的桂花酿,阳澄湖的蟹,刚到手就叫你来了。”胡佴热情招呼,“哥们儿够意思吧?”
陈卫理坐下,“怎么不见袁大袁二?”
胡佴给他杯中倒满酒,道:“别提了,那俩到羽林军做带刀侍卫去了。今儿轮值,不得闲。”
他坐回去,“咱们吃咱们的。我给他俩留着呢。”
进禁军了?陈卫理道:“他们不去学馆了?”
胡佴笑,“早不去了。上上个月学里考核,又掉回末等了,袁老爷气得要抽他俩,棍子都抽断了,人哥俩儿还没事人似的满院子跑。袁老爷看他们挺抗揍,就找人给举荐进羽林军了。”
他看着陈卫理又青又白的一张脸,摇了摇头,“真要说起来,他俩就是笨力气,若说身手,还比不上你呢。你要进羽林军,怎么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哎,说真的,你也叫你爹把你送去羽林军吧,顺带捎上我。”
“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卫理握着酒杯,盯住杯中酒液,淡笑了一下,“我不会进羽林军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傻了吧,”胡佴哀嚎一声,“禁军铠甲多威风啊。”
当禁军是为了逞威风?陈卫理冷道:“你能拉几石弓?又能握多重的剑?天外有天,碰上强敌,你这样的,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胡佴不以为然道:“禁军里都是高手,多我一个滥竽充数的,也不算什么。再说,不是还有你么,你刀枪棍棒骑马射箭样样强,我跟着你混就行了。”
陈卫理饮下杯中酒,道:“我以后轻易不会再碰兵器了。”
“为什么?”胡佴惊愕。
“技不如人,”陈卫理平静道,“碰了灰心,不如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