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写地方志,他起码得在交趾待上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足够太子哥哥查出跟宋鼎勾结的人了。
宋韫脑力有限,但她想宋鼎在户部负责民科,大小是个王爷,即便要重编地方志,也没派他去考察的道理。
能说动父皇派宋鼎去的理由,只有她。
以父皇对她的重视程度,但凡她嚷着要去,就一定会派个说得上话的人陪她。
眼下宫中,太子哥哥忙着学习处理政务,不可能远去交趾。
三皇兄宋弃和四皇兄宋迅,则根本不在父皇的考虑名单中。
唯有宋鼎,年纪大,官职不高,不怎么忙,去交趾也算务其正业,绝对是陪她同行的上上之选。
原以为要费番口舌才能拉宋鼎下水呢,幸亏父皇直接替她解决了。
如今,她只要等着出发前,再找个借口说不去就行了。
届时,万事俱备,即便她不去,宋鼎也非得去交趾走一遭不可。
光是想想,就知道宋鼎肯定要气疯掉。
宋韫盘算完,倒在榻上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这些日子,天天演戏,都要累死她了。
*
宋韫欲要远走交趾的事一传出去,又引起轩然大波。
大家面上表示担忧,私下都说昭阳公主追逐沈家大郎不成,伤心欲绝,想远赴交趾殉情——众所周知,交趾就是北玄的一处火坑,正常人避都来不及,哪还会上赶着去?
宋韫不知道这些流言,每天窝在昭阳殿吃吃喝喝,过得十分滋味。
除了要应付偶尔来劝她打消念头的人。
第一个是太子宋昱,第二个是陈皇后,第三个是陈夫人,第四个和第五个——是陈莞香和她手中的信笺。
宋韫和陈莞香坐在凤禧宫的小花园里,各自身后是显现出霜意的山石疏木。
不过宋韫觉得山石上的寒霜远不及眼前冷面仙子面颊上的一半。
“陈小姐,你还有话说么?没话咱们就进殿吧,本宫有点冷。”
一身银白衣裙的陈莞香端坐不动,“殿下看过老四的手信,就没什么想说的?”
宋韫将手上发出香味的洒金信笺推还给陈莞香,“陈小姐这个信使做得真称职——不过,对于此信,本宫并无话可说,还有,陈小姐不喜欢做传信的鸿雁,就不要勉强,省得咱们都不愉快。”
陈卫理在信上并没写什么,只是言辞恳切地求她不要以身犯险。
宋韫看了只想笑。
别说她根本就不想去,即便她想去,他以为一封信就能拦住她吗?
还有陈莞香的这个态度让她很不高兴。
是你自己把信带来的,结果还一脸不悦,好似我缠着你家老四一样。
莫名其妙。
宋韫把信还给陈莞香,翻着白眼,气呼呼地起身抱着手炉和春音离开了花园。
殿内,陈皇后和陈夫人还在闲聊。
宋韫到门口的时候,正听陈夫人说:“娘娘也别忧心,公主还小,玩心大是正常的,等日后成了婚,肯定就转变过来了。”
陈皇后叹道:“性子哪有那么好变,都说三岁看老,莞香那孩子打小就规矩,现在依然如此,昭阳小时就爱闹,十几年了,一点没变……你说,她要去别的地方,本宫二话不说就安排人送她去,可交趾是什么地方呀,当年胡家的军队在那儿没了多少人,那还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呢!”
陈夫人依然安慰:“娘娘言重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咱们这边过去做生意的也不少,说不定早变了样。再者说,不还有育王在?”
“育王?要是敏善还好说,昭阳跟他也不亲……”陈皇后说着,不禁抽噎起来。
宋韫立在门口,听着陈皇后的哭声,心里酸酸麻麻的,又暖又热。
陈皇后先两天始终扭转不过心境,终日闹头疼。
等见着月底眨眼就到,宋韫也没改变心意,便撑起精神为女儿打点出远门的一应事宜。
交趾要什么没什么,不准备妥善,她路上要吃苦头的。
唉,养昭阳这一个女儿,比别人家养五个皮小子都累。
陈皇后看着坐在饭桌对面噘嘴挑鱼刺的宋韫,笑道:“随侍宫人的名单出来了,你要不要看一眼?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叫李顺的宫人,你碧云姑姑也加上去了。不知道你要他做什么,你碧云姑姑说看着不是个机灵的,年纪也不小了,竟还在御膳房打杂。”
宋韫闻言,手中筷子滑了一下,碟中酱料被挑起飞溅到她眼里,辣得她哎哟一声。
陈皇后在对面看得清楚,忙走过去捧了她的脸,喊道:“碧云,快拿水来帮她洗眼睛。”
碧云领命疾步走开,很快捧着一个长颈细口的琉璃瓶过来。
春音端着银盆跪在一旁接水,陈皇后搂着宋韫的头,轻声哄她把眼睛睁开,好方便碧云操作。
水流过眼窝,刺激得宋韫直想闭眼。
待感觉眼中的刺疼减弱,她急忙嚷:“母后,好啦好啦,孩儿不疼了。”
陈皇后示意碧云和春音停下,掏出帕子,擦掉宋韫面上的水珠,又捧着她的脸细细看眼睛有没有发红。
见水润的猫瞳里黑是黑,白是白,微微的一点粉红血丝应是受刺激所致,心才松了。
“你看你,吃个饭都不安生。”
宋韫将脸贴在陈皇后温热馨香的掌中蹭了蹭,眯着眼睛笑:“孩儿不小心嘛。”
猫似的做派惹人心疼,陈皇后又无奈又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子,“出门在外可不能这样了。”
用过饭,陈皇后将名单递给宋韫。
宋韫胡乱翻两页,看得很敷衍。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要去。
视线下滑,落到末页李顺二字,宋韫暗暗咬了咬牙。
就是这个人,上辈子在春音走后,瞅她落单,无人照管,三天两头钻进昭阳殿欺辱她。
昏暗宫室里,他那些令人作呕的喘息和抚摸,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这次,希望他能在交趾不得好死。
宋韫眼底闪过冷光,啪地合上册子,再抬头,面上就带了笑说:“孩儿没意见。”
陈皇后看她在那个叫李顺的宫人名字上停留了一阵儿,不放心地问:“这个叫李顺的,有什么问题吗?”
宋韫摇头:“没有呀。”
“那你怎么会想到特地添上他?”陈皇后不信,“他人生得倒干净,苦孩子出身,祖上都是种地的,但瞧着并没甚过人之处,你干嘛非要他呢?”
宋韫胡乱找了理由回她:“听说他烧火很拿手,孩儿想着在外行路,难免有宿营的时候,队伍里有个会烧火的,就冷不着了。”
陈皇后笑宋韫胡说八道,但经她提醒,才记起若碰上宿营,还得备些帐篷。
行军的那种帐篷定然入不得宋韫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