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黑色的尘土呼啸而来,扑打在姜芜的脸上。
姜芜看着眼前奇形怪状的人或者是怪物,鼻尖的臭味越来越浓。
她有些惊奇,那人究竟是虐杀了多少的妖与人,才能在短时间内造出这么多的失败品,姜芜不自觉的掉下一滴汗来,她定了定心神,握紧了手中的剑。
“阿芜,准备上了。”
小黄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小声提醒道。
“嗯。”
姜芜点点头,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怪物了,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逃避,但事实上,姜芜能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着滚烫着。
捉妖师生来便是与这些怪物为敌的,如今支撑她站在这里的,是作为一个捉妖师的责任与担当。
原来这就是捉妖师存在的意义。
当姜芜砍下第一剑时,面前的怪物从中被她砍了个对半,腥臭的血迹喷溅在了姜芜的脸上。
她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提剑去砍另一侧扑过来的怪物。
“小心,之前萧茕碰到过这种怪物,死后体内蕴藏的那股最纯粹的捉妖师灵力会爆发出致命一击,会对你造成致命的伤害。”
她大喊道,顺手斩了从背后扑向小黄的一缕阴气。
小黄的牙齿刺入妖怪的皮囊,姜芜看到小黄的身上似乎有红色的光,像火焰一般,他的牙齿似乎更加尖锐,爪子也更加的锋利。
有阴气缠在了它的四肢上,瞬间被烫散,而更多的阴气,则是被小黄吸入了体内。
“别担心,我虽然是上古神兽,却也是妖,这点阴气还伤不了我。”
小黄一口咬住面前长有人身的狐头的妖怪,牙齿狠狠刺入妖怪的皮肉之内,那狐头痛苦的嚎叫着,身体里异动的力量暴虐的翻滚着。
“小心!”
姜芜喊道。
小黄打了个滚,侧翻到一旁,身上沾满了沙子,它气喘吁吁的爬起来,一掌拍向脚下的大地。
只见一道红光顺着大地的裂缝呼啸着向对面的黑雾而去,有些道行尚低的妖怪被小黄这一掌拍了个魂飞魄散。
“谢了。”
姜芜看着小黄说道。
她咬破指尖,将血涂在剑尖之上,这是她从付文君书房里看到的术法,以捉妖师的血为朱砂,以天地万物为符纸,抱着拯救苍生的信念与使命感,一笔呵成,可画出威力巨大的符箓。
姜芜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的信念够不够坚定,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肩负起这份使命。
但,试试看吧。
来的怪物太多了,姜芜就算把身体里的血放干也杀不完,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只知道自己要再撑的久一些,等萧茕来,就不会再有束手束脚的注视与担忧,也不会有普通人的恐惧被干扰,整个天地之间便只有他们,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展拳脚战斗一场。
姜芜落下最后一笔,只见一道血红的符箓越变越大,那符箓上的血珠居然都清晰可见,可符箓还没接触到那团黑气,就被打散了。
黑气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一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站在道路尽头,天地间的黑气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阿芜,同我回去。”
他的声音嘶哑。
姜芜没有回话。
“我再说一遍,同我回去。”
他的声音带了些怒火。
姜芜看着他伸出手,随手一挥,小黄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地上一般挣扎着。
“你做梦。”
姜芜身后练成黄符的绳子蓦然变长,朝着那人伸去,那黄符绳穿过黑气之中,姜芜听到了惨叫,也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那黄符是姜芜来前画了许久的,每一滴都有她自己的血,威力极大,却不想那人用手便接住了姜芜的黄符绳子。
“阿芜,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我承蒙你的庇佑开了灵智,我身上是最纯粹的龙九子的力量,自开灵智之日起便在你的身边,一刻都未曾与你分离,你如今对付我的这些招数,都比不过当年你随手扔的几个戏法。”
他咧开嘴,唇角的疤痕越来越明显。
“我遭了天火,用尽浑身解数才在那场天火之中活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那捉妖师都教了你些什么?我与你是同类,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哦不,阿芜,只要你跟我回来,你就是这天地的主人,我替你打造了一个浮屠山,浮屠山上,没有人敢忤逆你。”
姜芜动了动耳朵,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问道。
“付文君是你杀的?”
“谁?与你一同生活的那个老头吗?他整日教你残害同类,后来又让你学些算账之类没用的东西,你是龙九子,你怎么能做一个平庸的凡人,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
“所以我把他杀了,我还把他炼成了怪物,可他即使只剩一个魂魄,也宁死不屈,所以我让他魂飞魄散了。”
姜芜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她咬着唇,似乎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你会遭报应的。”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报应?”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头指了指天。
“阿芜,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肆无忌惮的用术法吗?”
“因为啊,我知道你与萧老头关系好,甚至你将复活你的秘法只告诉了萧老头,可惜萧老头死了,你只能以这种方式活过来,所以我替你把天上的神,全杀了。”
“现在,我就是天道。”
他掌心里蔓延出带刺的藤蔓,那藤蔓冲着小黄而去,姜芜用尽全力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那带着血的剑斩断了藤蔓。
“为什么,它只是与你认识了不过这些日子,你都能置自己的安危而不顾,我们认识了几千年,为什么,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自私的东西。”
小黄趴在地上,狠狠地骂道,却被一道藤蔓抽的背过脸去。
“我们二人的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不甘示弱的回骂道。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姜芜捏紧腰间的匕首,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是龙九子复活中必备的一环,若是实在逃不掉,她今日便自刎在这里,将分裂的两股力量强行合在一起,维持世间的稳定。
“你为何这么固执?”
他问道。
他伸出脚,一步步走向姜芜,姜芜掏出怀里所有的黄符,视死如归的盯着他的动作。
他每走一步,姜芜就甩出去一张黄符,那黄符就烧掉或切断一根藤蔓。可是根本没用,掉落在地上的藤蔓顷刻间化为灰烬,又有新的藤蔓源源不断的长出来。
这就是那些小草小花顽强的生命力。
“别白费劲了,我都能在天火之中讨得一线生机,你指望着这几张符箓杀死我吗?”
姜芜又甩了更多的符箓过去。
“没用。”
“没用。”
“没用。”
“别白费力气了。”
他顶着姜芜的符箓继续向前走着,藤蔓顺着他的步伐,一寸又一寸的变长,捆在姜芜的腰上,有尖利的小刺扎进姜芜的衣服上,却未伤到姜芜的皮肤半分。
他和龙九子果然一样偏执,将这世界当成掌中的玩物,以自己的喜恶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
姜芜突然想起付老头教她的,神与妖斗了千百年,是因为神与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可他们忘了,神与妖都是特定自然环境下偶然诞生的一缕魂体,可这世间并非一成不变,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沧海桑田。
但人不同,人是这世间互相碰撞孕育出的奇迹,他们不受生存环境的影响,即便是在绝境之时,也能撕破困境,找寻一线生机。
历史是由他们书写的,而不是由偶然撰写的。
姜芜挣扎着,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她用手抓着逐渐收紧的藤蔓,藤蔓上的小刺刮伤了她的手。
“愚蠢...咳咳...龙九子的...消亡...是自然法则注定的...这世界上...除了人...别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捉妖师...也是...人...”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铃铛响。
姜芜也听到了,她吐出一口血,手中的铃铛掉落在地。
她终于启动了萧茕留给她的阵法。
随后天地之间都在颤动,姜芜头上突然显现出一个血色的大阵,风也似乎大了起来,呜呜作响。
他动了动鼻子,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猫妖的心头血。”
有一条藤蔓从背后朝上刺入,插入阵法之中,却只见阵法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一口吞噬掉了带刺的藤蔓。
“有点意思,萧茕居然能使出龙九子的力量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阵法忽然破碎成数以千计的红点,每一个红点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刃,数以千计的剑刃直冲他的面门,他赶忙后退几步闪躲,身上却还是挨了几道口子。
随后有绿色的光点从远处横冲直撞而来,砸向面前穿着黑袍子的人,这之后,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随之而来,但它们却只是静静的漂浮在姜芜背后的空中。
“别怕,我们来了。”
有数不清的声音从姜芜背后响起,姜芜转头,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一只白猫叼着被打开的卷轴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姜芜。
“站在我们身后,今日我们在此,便不会让尔等宵小伤你一根毫毛。”
为首的绿色光点晃动着,随后数不清的绿色光点横亘在姜芜面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壁垒。
早已退后的黑袍人看着自己的手,刚刚那横冲直撞的绿色光点只是擦了一下,便给他造成了一块难以愈合的小伤口。
“啧,有些麻烦。”
他蹲下身子,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刺目的光球,那光球没入地下,姜芜只觉得脚下有一股异动。
“阿芜小心!”
好不容易挣脱了藤蔓的小黄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话,却看到姜芜伸出伤痕累累的那只手,一掌拍在脚下的地面处。
两股力量冲击碰撞,萧茕只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它赶忙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滚滚硝烟散去,绿色光点形成的壁垒墙早已散去,姜芜半跪在硝烟之中,一股又一股的沙子直扑口鼻而来,呛的姜芜有些难受想吐,她扇了扇眼前的土。
“人呢...咳咳...”
“跑了。”
萧茕回答道。
小黄躺在一旁,刚刚的冲击把它冲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姜芜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冲出去几步把它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小黄看着姜芜,伸出前爪摸了摸她的下巴,突然咧开嘴笑了。
“阿芜别哭,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