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对他而言这有些破烂的学堂,心想若是要细细算起来,除了必要的水果米面,这孩子坐着的桌椅,用的笔墨纸砚,就连安博仁用的戒尺,那都是要换的。
这一趟换下来,四五十两都是要的,更何况这区区三十两。
但他不能说,永康帝对这夫妇二人都满意得很,所以他可以选择性的忽略掉补了又补的屋顶,吱呀作响的桌椅板凳,粗糙劣质的笔墨纸砚。
永康帝还在琢磨这个事情,他虽身居高位,但并非什么都不懂,他按照市价大概估了一下米面粮油以及水果这些必需品的价格,发现怎么算这三十两怎么花都是绰绰有余。
他本想去问问安博仁夫妇俩这款项的具体花销,但看夫妻俩忙的团团转的样子,只好决定等他们闲下来再问。
孩子们吃完东西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息时间,但大多数孩子都是不会趁这个时间休息的,大好的春光让他们玩心甚重。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嬉戏,永康帝绕着学堂走了几圈看看这学堂的具体情况,看下来之后,他觉得有些遗憾与可惜。
靠安博仁的才能,他不应该只被束缚在这破烂老旧的学堂中的。
永康帝拿不准萧茕有没有跟安博仁聊去朝堂新修缮的学堂之事,若是萧茕已经被拒绝过一道了,他再这般贸然的去提,反倒是让人家看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笑话。
等萧茕回来,这事他们再商议吧,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他那招人厌的皇爷爷的事情。
他找了块大石头,一仰身就躺在了那块大石头上,吓得王仲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万岁爷诶,您快些起来,这春日蚊虫繁多,若是给您叮了咬了,奴才有几条命也不够您出气的啊。”
永康帝翘着腿,嘴里哼着小曲,哪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模样。
“别紧张。”
他瞧了一眼王仲。
“朕还年少的时候,爹宠娘疼的,日日都在御花园里打瞌睡,朕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自由自在过了。”
跟着他们前来的太医与侍卫都驻扎在永康帝住处的不远处,被人盯着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自己在朝堂中日日被人盯着,就连出门他们也是寸步不离,更何况,永康帝还不确定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别人的眼线。
他伸了个懒腰,今日到学堂来是临时起意的,没有人监视的感觉真好,让他们慢慢找去吧。
王仲知道永康帝心里烦闷,就也不再劝他,由着他去了,甚至还从树上抽了槐树的叶子,手指微动,扎了朵花送给永康帝。
永康帝笑了笑,随手薅了一把手边长得茂盛的草。
“朕也会。”
三两下便扎了个栩栩如生的蚂蚱出来。
“万岁爷好生厉害。”
“朕玩这个的时候,你还没进宫来呢。”
二人嬉笑之间,永康帝瞧见安博仁和毛婉站在门口,吃着手中的冷包子,瞧着外面玩耍的孩子们。
他向安博仁招了招手,安博仁将手中剩下的冷包子全塞进嘴里,朝永康帝走来。
安博仁长得十分清瘦,身上文人的风骨浑然天成,他几步走进永康帝,正要行礼,只见永康帝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
“罢了,孩子还在呢,这些东西还是少教些他们为好,等他们上了金銮殿再学也不迟。”
这是安博仁见到永康帝为数不多的几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金銮殿上,安博仁紧张的头也不敢抬,他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被拖出去斩了。
可当年几番交谈下来,他发现眼前的永康帝并不如他想的那般,虽是帝王,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浓重的江湖气息,他甚至还留安博仁一起吃饭喝酒,醉倒之时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睡大觉。
他回安乐村的事情永康帝甚至比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率先知道,永康帝甚至是支持他的,只是要在朝堂上做做面子罢了。
当时的他也处在一种内心的煎熬之中,他是想回山里为孩子们带去希望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安博仁寒窗苦读十几载,抛开他自己本身所付出的大量努力不谈,就是当年收养他的老村长也是付出了大量金钱和精力的。
他是为了老村长与山里的孩子们回去的,却不知道老村长还在的话愿不愿意他回去。
“博仁真是许久不见了,上次一别,粗略算算也有好几年了,你这学堂倒是办的不错。”
永康帝躺在石头上,笑眯眯的瞧着他。
安博仁知道他这是客气,他与永康帝或许曾经有些理念一拍即合,但他知道,那只是包裹着利益的互惠互利。
他是君,他是民,仅此而已。
“陛下谬赞了。”
安博仁站在一侧,瞧着在空地上嬉戏的孩子们,嘴唇紧紧抿着,眼里藏着的都是父亲般的慈爱。
“来与朕聊会天吧。”
永康帝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安博仁撩了撩袍子,在旁边的石头上虚坐下来。
“朕瞧你们村子是有些偏僻,这出来进去的运粮食什么的都不太方便。”
“当年祖辈是逃难过来的,这大山好也不好,好的是这大山是天然的保护伞,外面的纷争缭绕都与这些孩子们无关,他们可以好好读书。坏的是,外面那些繁荣与进步,这些孩子也通通看不到了。”
安博仁自说自笑,他当年第一次上长安城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颇有种与这个长安城脱节的感觉。
“学堂里的这些粮食是孩子们自家带来的?还是你们买的?”
永康帝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玉制的扳指,漫不经心是故意问道。
“村子的地里长不出米面油肉,所以这些都是草民与娘子每隔一段时间去山下采买的,而孩子们吃的水果,都是各家各户自己种的,草民夫妇二人按照市价从他们手里收的,也算是缓解一下他们的压力。”
“朝廷每月拨下来的三十两银子还够用吗?朕看你这学堂这么多地方需要修缮。”
安博仁听见这话愣了愣,随后嘴唇动了动。
“什么?不是说朝廷有意修建长安城,所以削减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我们这里每月一直都只有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