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什么，掉下来？”
惊水一颗虎头脑袋凑在姜水面前，她忍不住揉了又揉。
“姐姐啊，做了个梦，以为自己会飞。”
她这样说着，却真心觉得过去这八万年，如同大梦一场。
惊水是小孩子，竟也信了她这话，又黏黏糊糊嘟囔：“你好笨哦，爷爷说了，梦里都是假的。”
商老爷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家，倒也不多问姜水什么。
起风了。
夏日里的雨来的快。
姜水想要帮商老爷子收拾东西，却被他止住：“伤还没好，你就和小水在檐下等着吧。”
罢了穿上蓑衣开始忙活，那些还未成型的葡萄干被雨打湿了些，尝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等一切收拾好，院里的雨渐渐大了起来。
惊水在她昏迷时天天看着她，也不是个认生的孩子，十分自来熟地钻进姜水的怀里。
原来是个怕打雷的小孩。
姜水温柔地揽他在怀里，商老爷子忙活完又递过来一串葡萄，上面挂着晶莹的雨水。
“雨水打过的葡萄，凉津津的，好吃嘞!”
姜水点头接过，放眼望去，院外竟也种满了葡萄树。
“老爷子，种这么多葡萄一个人不好打理吧？”
商老爷子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搬了个马扎又点了袋烟，苍老的声音道：“多年了，早就习惯了，邻里乡亲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姜水点头：“如今世道不易，有个营生的法子也是好的。”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勉强度日罢了，这村里十户人家九户家里都种了葡萄，算不得营生，只是多年前先人留下的手艺，丢不得。”
姜水捏了颗凉津津的葡萄放进嘴里，清爽甜蜜，便问道：“怎么说？这里种葡萄有些年头了？”
老爷子点点头，目光透过点点滴滴的细雨飘向远方：“那还是老头我幼年之时，这里荒芜一片，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百姓走的走，逃的逃，就要变成了一处荒村了，却在此时来了个清逸俊朗的官人，他在此地住了几年，帮村里的人建房开地，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来葡萄树，教授村民种植之法，过了好多年，这村子才开始活泛起来。”
姜水听得入神，赞道：“确实是个善人。”
老爷子点头道：“是个善人，也是个苦命人，他说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他曾与妻子住在这里三年，后来与妻子分离，就再也没见过了，他妻子喜爱葡萄，他就要在这里种满葡萄，等她回家。”
“那他等到他妻子了吗？”
商老爷子摇头道：“不知，多年前他突然消失，就再没见过了，如今老头我都这般年岁了，那官人想来早就不存于世了。”
姜水叹了口气：“可惜了，他妻子未曾亲眼看见他的真心。”
“世间深情何其多，哪能个个都如愿……”
晚饭后，雨才渐渐停了。
姜水看向一吃饭就泛迷糊睡过去的惊水，问道：“怎的不见惊水爹娘？”
老头忙着手里的活计，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无父无母，或许早就死了罢，跟你一样，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这孩子我养了几年，堪堪见他能走路会说话，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陪他几时。”
姜水一时失语，看着惊水熟睡的面庞又多了几分怜爱。
“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老爷子请讲。”
“之前跟姑娘说回家之后送些银钱来是我老头冒昧了，姑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会是平凡女子，老头我啊，命不久矣，你可愿意把惊水带在身边，给他口饭吃，只当他是个端茶递水的童子也行，给他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姜水连忙道：“老爷子别这么说，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照顾惊水也是应当的。”
商老爷子点头，手里的烟筒忽明忽灭，慈爱的目光落在惊水身上，久久不愿别开。
姜水醒来的第三日，惊水已经对她十分熟稔，走到哪里都要牵着她的手，姜水于是哄他：“小水，姐姐要走啦，去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你要跟着姐姐吗？”
惊水歪着头问：“漂亮，好吃吗？”
姜水失笑：“好…好吃的也有，不过最重要的呢，是在那里有很多很多修习长生之术的人，小水要是学会了，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惊水又要把手指放进沾满口水的嘴里，姜水不知怎的，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清河。
“原来姜姑娘是修行之人，启国如今尊仙重道，听说就连公主也去了天台山拜师修行，惊水能跟着姑娘，也算是他的福气了，若日后有点机缘，活个百年，老头我也就知足了……”
启国公主？楼文姜？
还真是巧啊。
姜水并不惊讶惊水听说要离开老爷子时不哭也不闹，这孩子七情少了一缕悲，不知是福还是祸。
临走时商老爷子给他们打了两个包裹，一个是小惊水的衣裳，另一个是一包葡萄干，他说：“你们好生拿着，这济宁府的葡萄，与旁的地方不一样嘞？”
姜水愣住，恍惚间又问了一遍：“济宁府？”
商老爷子点头：“对啊，济宁，这里从前，叫济州。”
……
济州……
姜水忽然间想到什么。
不过片刻之间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念头，只是巧合罢了。
姜水失了法力不能驾云，带着个小娃娃回到天台山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天台山的弟子到三长老无怜刚收的徒弟才一个月就从人间带回来个孩子，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大师兄停雨因为放跑了犯错的小师妹，被掌门师尊罚在长青阁抄书一直到姜水回来。
姜水带着惊水悄咪咪地来到长青阁，十分乖觉地跪坐在停雨身边替他研墨：“师兄啊，真是抱歉，我一时兴起，就去人间游荡了一番，害你被罚，真是过意不去。”
停雨脸上笑容凝固一般，指着书案上厚厚一沓抄好的门规，皮笑肉不笑道：“托小师妹的福，这三百遍门规我此刻已经倒背如流了。”
姜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惊水便有样学样。
停雨瞥了他一眼，还是道：“你从凡间带回来个孩子，此事已传的沸沸扬扬，你可禀报过师父师尊了吗？”
姜水手里翻弄着那些门规，撇嘴道：“师父整日与酒作伴，醉的不省人事，我还没告诉他呢，师尊，我午饭后再去找他吧，不过师兄啊，我这一声不响下山了，师尊他……”
“门规第八条，弟子擅自离山者，大石头宫跪拜七日不得出，不服者，即日离山。”
……
笑话，身上一点灵力也没有，都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