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
三个男子一言不发地站在汤谷。
看着如同岩浆喷发的泉眼,照麟一时间难以接受姜水不是自己妹妹,也不是魔族的事实。
更不敢相信,炙炎谋划多年就为了今天。
他眸中划过不忍,却还是问道:“你后悔答应本尊的要求吗?”
君华背对着他们面向汤谷,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右手捂住左胸处那颗跳动的心脏,那里有他的心,也有他最爱的姑娘送他的一颗心,他说:“别告诉她,万一她还记挂我,我死了,她该多伤心啊。”
顿了顿他又说:“可我们已经分开一百年了,她或许早就忘了我,忘了也好。”
“我欠她一场婚礼,明明都答应了她,等她她过了一千岁的生辰我们就成亲,可我食言了,她等了我那么久,还是没能娶她做娘子。”
“其实在我心里,三百年前,在我娘亲的那场梦里,我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果然,欠人的是要还的,可我欠她的这颗心,怕是还不了了。”
炙炎叹了口气,不忍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君华望向远处落下的业火,眼神里凄然一片:“她说的对,天台山不适合种葡萄,不过也不必告诉她,这些,她知道的,我,没什么话要对她说了,她能忘了我是最好的,什么都不必让她知道,我如今是神君,也不算为她而死。”
照麟抿着唇听着他的话,心里闷闷的发紧,那你又是为谁而死?
良久,那人回过神来看向汤谷外那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那上面每根铜钱和红线都是他亲手系上的,他希望姻缘之神能听见他的祈祷,让他与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
不过掌管姻缘的神没有理他,他爱的姑娘就是神族,他这样卑贱微小的人神族大概也瞧不上,所以不让他和神女长相厮守。
不过他也怨不了任何人,至少他曾经得到了那姑娘的爱,她每次对他嫣然一笑的样子都被他刻在心里。
日落的余晖洒满天台山,往日的这时候他应该走出汤谷,为她准备她爱吃的葡萄和酥酪,今日就要在这里与世长辞,不知道他死以后她会不会再来到天台山,不知道她会不会想,那个口口声声要修仙陪她长生的凡人去了哪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活着就好,这样痛苦的事情,他来做。
他睁着眼睛跳进滚滚岩浆的汤谷,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看见那姑娘在向他招手,那姑娘手里拿着一把刻着桃花的剑。
真像他少不更事时自己用桃木做的那一把。
她的眼眸水莹莹的充满希望地看着他,那样闪亮,那么漂亮,一下子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还抬起秀美的小脸把那桃花剑往他眼前一举,用甜美活泼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她说:“成君华,修仙吧!”
好,修仙吧,即便不能修仙也是可以的。
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很好了。
太华山上。
抱着妧妧尸身的姜水突然胸口一痛,又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她的左胸口好痛,痛得她喘不过气了,那是她的心在痛,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早给了那个负心的凡人,应该不会再痛了的。
可是她分明痛得厉害,刚刚干涸了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她更用力地抱紧怀中的姑娘?:“妧妧,我好痛啊,你帮我看看好不好,你医术那么高明,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跪坐在太华山巅,怀中的姑娘一动不动,自然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很久以后,承黄才拖着剑回到她身边,她抱着怀里的姑娘呆呆地看着她苍白的脸,那样脆弱,仿佛风一吹就散,承黄说:“你,要去看看赤翡吗?”
赤翡,他们怎么了?
姜水红着眼睛抬头。
“赤翡,被业火……”
她终于轻轻地放下怀里的姑娘,跌跌撞撞地奔向山腰。
那里有无数个凡人互相拥抱在一起,四周是光秃秃烧成灰烬的树桩,空气里都是焦糊的味道。
那两只胖胖的大鸟张开双翅撑起一片天空,身下的凡人安然无恙,他们两个就保持着张开双翅的姿势一动不动。
“赤翡!”
她一步一靠近,声音嘶哑得厉害:“赤翡。”
没有人回应她。
她抚摸着赤被烧焦的后背,那里焦糊一片,一片羽毛都没有了,他是那样臭美,最喜欢自己青红色的羽毛了,每次都央求姜水为他好好打理,要用最香最贵的桂花油。
翡比赤的情况更糟糕,她纤细的脖子被硬生生折断垂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老天,这是开得什么玩笑,她不过是想救人而已,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的妧妧,她的赤翡,她要在一起一生的朋友,全部离她而去。
她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听见赤翡身下的那些人说:“这是仙女,是救了我们命的仙女。”
好多人跪下来给她磕头。
他们说:“仙女求求你,我们的亲人还未逃出来,请继续移水救火吧。”
好多人说求求她,可是她要去求谁,谁能把妧妧和赤翡还给她?
那些人攀扯她的衣服,乌黑的双手弄脏了她的裙摆,嘴里不断哀求:“仙女,救救我们吧。”
承黄见她呆滞地握住翡烧焦的翅膀,并不躲开那些人的哀求,也不知道推开那些攀扯她的脏兮兮的手。
他上前想把她带离,她却不肯放开手里那截没有羽毛的翅膀,嘴里喃喃:“我会带你们回家的,我们回家,回家就不痛了。”
在她失去所有力气晕死过去的那一刻,天际的口子缓缓消失,弱水随即停止下落,业火也不再喷发,只留人间淹没在弱水和火海里。
承黄见状并不耽搁,抱起她又飞身去往山巅抱起那个死去的姑娘离开。
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年纪能做到的所有,仙族如何,魔族如何,妖兽又如何,灭世的灾难来临时,他们都没有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