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赵元休道:“今日能见到众多三家坞朋友的风采,我着实高兴。我们寒山堡与三家坞有着数十年的交情,现在三家坞看得起寒山堡,愿意把这么重要的商事,与寒山堡商量,我寒山堡也不能辜负了三家坞朋友的信任。我决定,等三家坞商队启程的时候,我派我三子赵绪带两百护卫随同三家坞商队同行,并要把商队货物平安送达晋阳。”
王权和韩重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这时候也容不得他们多想。王权道:“承蒙堡主好意,有寒山堡的支持,我们三家坞商队必定一路顺风,只是要劳烦三公子护送,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想必这一路,能打出寒山堡的旗号,足以震慑宵小。”
赵元休摆摆手道:“王执事,你们不要客气。也无须多虑,我寒山堡并没有什么企图。刚才你给我看的信件,里面也说了,你们宗老会希望以后寒山堡能与三家坞一起合作开拓河东各处商路,我本想思虑一夜再给你们答复,但我刚才看你们三家坞后辈英雄少年辈出,且都已出来历事,想我寒山堡也是在乱世中觅地保全,最近这些年,确实有些忽视了后辈们的历练。正好借此机会,让子弟们出去闯荡一番,又有三家坞朋友们的护持,你我两家合作,未必不能共保彼此太平。”
王权和韩通面面相觑,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拒绝就是翻脸了。
“既然堡主如此诚意,我便代表三家坞应下,以后两家通力合作,必定能有所收益。”王权其实并没有得到宗老会完全授权,哪里敢拍胸承诺什么具体的。
“好,宴后,王执事和韩执事且宿在此处,我们夜聊!”
此刻,暗淡灯火中,杜云飞和一个人一起坐在客栈房间里的茶台旁。杜云飞给对方和自己都斟上茶,以润一下干涩的嗓子。
“属下还是认为,李君夏那种年轻人有野心,有脑子,未必不能为我所用。现在主上刚刚代魏,正是用人之时,河东此处,百年来都是地方豪强不服王化,能顺应时势,不做乱就是幸事了。如今我大齐初立,正是要分化瓦解这些豪强世家,拣选各路豪杰,进入朝廷,慢慢的自然能把这些豪强世家的力量化作我朝的力量。”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大齐虽然横跨太行,南控河南,但是主要力量还是在河北。河东这地方,从前后赵以来都是山头林立,豪强遍地,前魏南下之后才算有了控制,但自从两魏分立,逆魏与我朝对峙以来,这些豪强,山寨,世家,又有左右逢源的想法,我们必须在他们与逆魏眉来眼去之前,先压制住他们。”那人捧起茶盏,饮了一口,又道:
“逆魏宇文那边迟早也是要自立的,其与我朝数次河南大战并未败多胜少,难免会把攻击我大齐的方向转到河东。那么他们收买拉拢河东势力,也是必行的。我大齐先一步废除胡魏,还我汉家,大义上就占得先机,但这些地方势力,数百年来,为求生存,见风使舵惯了,未必还谈什么大义。像你杜家这样的世家,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继续压着嗓子道:“这次我前来河东的目的,之前也与你透露过一些。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朝中之事。主上有意趁逆魏那边在河南大败于我,军力尚未恢复之时,尽起河北河东之兵,北上打残柔然,解除他们对我大齐的威胁。然后回师休整,以后自然举兵西进,在宇文氏没有自立前,灭掉逆魏,实现北地合并。以主上的志向,自然要整合北地所有力量,南下攻灭南朝,天下一统。”
“我暗影司虽然没有直辖庞大军力,但有主上支持,清除国内不服王化的势力,防备逆魏的骚扰,刺探逆魏柔然的敌情,是分内之事。如今正是云飞你施展才华,奋力上进的时候,你的建议,我又怎能不考虑呢。但是像李君夏这种坞堡少你豪杰,究竟要怎么用起来,也着实需要详细观望。当然,他们三家坞毕竟处于河东,在我大齐威压之下,我们还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那人继续道。
“属下倒不会真想一蹴而就真的能把这些坞堡迅速吸纳整合起来,毕竟我大齐也是刚刚代魏,人心一时未必归顺,但如今也算有些进展,一些山寨坞堡已经向我大齐表达了服从调度之意。不过,属下倒是还有些想法,须跟总管大人汇报。”杜云飞认真说道。
“只管说来,云飞你是我非常看中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徐智是先帝旧臣,资历深厚,又有一些骨干。我甚至都想让你直接任河东使。现在让你屈居一个副使,我都觉得愧对于你。”
“属下建议,此次大齐北伐柔然,除了调度本朝军力之外,在河东之地,征用各世家豪强的子弟从军,以使其,一能为我大齐提供兵力,二是借此检视不服王化的势力,及早发兵灭掉,免留后患,尤其是在我朝大军北上之时,后方不可有那些有异心的势力存在,免得被逆魏趁机拉拢作乱。”杜云飞顿了顿又道:
“至于三家坞,这次他们受我朝压迫,把铁料运往晋阳,以供军需,表面服从得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毕竟也是两百年豪强,真心实意支持我大齐那是不可能。所以属下建议待交易结束,先正式下令从三家坞提取兵力,助我北伐,把他们捆在我大齐的战车上,也让诸路地方势力,有个模范。待三家坞服从后,再向整个河东各处势力,同时征调,不从者,灭之!”
“好,云飞你这个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只不过此事还需有一个完整思路,先从哪些势力下手,下手要到什么程度?不服又该如何镇压?征调之后又如何安排?种种事项,云飞你须得拿出一个详细方案,待我从晋阳返回邺城之后,向主上提交就可实行。只要云飞你的方案可行,我料主上必然采纳。今上正是初登大位,意气风发之时,自己又是少年英雄,最珍惜世间同道的少年英雄。此事若成,云飞你来日可期,我大齐于天下的兴复大业也会有你一席之地。”总管大人也是带着兴奋的声音回道。
另一处酒肆内,更是昏暗。两张矮桌摆在一个包间内。头戴幂篱的于飞燕单独坐在一张矮桌面前,桌上只有一盏灯,一壶茶,一个茶盏。对面同样一张矮桌却坐在两个人,一个坐着都显得高瘦的男子,一个确实显得壮实却矮许多的男子。两人的面容,只有于飞燕能看见,整个包间就像个点了一盏长明灯的坟墓一样。
“你们两个,一个在三家坞一个在寒山堡,也算是潜伏很久了。我来问你们,可有什么进展?”
“禀告副堂主大人,属下自四年前,受命潜伏到三家坞,目前只是在坞内负责采买的管事身边做个扈从,三家坞内法度深严,外来人丁不能轻易进坞内,即便我已深得那管事的信任,但也主要是在坞外忙碌,此次能到寒山堡与大人见面,也是因为这次我们是去汾阳采买,所以才能过来。”瘦高那男子道。
“嗯,你呢!”
“属下已经在寒山堡潜伏三年,现在是寒山堡主堡协助管理运输的小头目,平常负责协助上面的管事,编理商队的运输车辆。”
“呵呵,看来你们的进展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咯。那么你们先把对三家坞和寒山堡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先给我说一遍,不急,慢慢来,上面杂事琐事我都想听。”
“诺。”
一个时辰后,于飞燕看着面前二人道:“按你们的说法,这次三家坞运往晋阳的,确实是铁料。而晋阳那边的交易方,你们并不知情?铁料数量足以打造武装万人的兵器?”
“是。”
“之前你们把运输队的消息传递给河东这边的成主事了,他发动非衣寨来了一次拦截,失败了。”于飞燕缓缓又道。
“那么我现在交待你们,继续潜伏,不要轻易暴露。我不妨告诉你们。大魏这次并不是一定要破坏铁料交易,毕竟这是在河东。如果付出太大的代价,对于以后我们在河东的发展就不利了。现在我们只是要通过这次铁料交易,确定伪齐究竟是要对我大魏动兵还是别有目的。这批铁料究竟是伪齐自用,还是晋阳那些世家另有销路。你们上头那边我会吩咐他,你们这边一是要及时传递消息,二是要收买发展一些人,层级高不高无所谓,关键是要可靠。我们在河东主要是吸纳各种豪强山寨,这个不是你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另有安排。你们的人,起到一个保证消息通畅的作用就可以了。这次成主事那边擅自动用非衣寨的人马,堂中会有警告的。我想以后堂中会调整河东这边的安排,你们二人以后很大可能会听命于我这边,到时候你们会有个新的上头人。好了,我先走,你们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