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山镇。
沈宁爻甫一踏入镇中，便感到浓浓的死气。
阴云笼罩着镇子，飘荡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街边的店铺荒废已久。
偶尔走过几个行人，也皆是面如死灰，行色匆匆。
沈宁爻脚步迟疑，缓缓向内走去。
一栋高大的建筑映入眼帘。
万花楼。
可惜，昔日人潮涌动、络绎不绝的万花楼，也失去了曾经的风采。
门前的大红灯笼久经风吹日晒，褪成了灰扑扑的暗色。
华丽而大气的牌匾蒙上了厚厚的尘土。
沈宁爻不禁感叹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她本想找路人询问情况。
但路过之人皆是行将就木，失去光彩的眼珠淡漠地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忽然间，一阵香甜的气息传入她的鼻子。
沈宁爻循味而去。
发现一间卖糖葫芦的小铺。
甜蜜的冰糖和红艳的山楂球，给这个阴暗的小镇带来了为数不多的一缕生气。
变成鬼城的漓山镇，居然还有人吃糖葫芦吗？
她走上前去，看见一位正在熬糖的老伯。
“阿伯，不知漓山镇发生了什么，竟然成了这样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沈宁爻斟酌着话语，开口问道。
老伯抬眼，见她是个生面孔，便劝说道：“漓山镇今时不同往日了，姑娘还是趁早离开吧。”
沈宁爻特意来此查明真相，当然不可能轻易离开。
“我一路舟车劳顿，实在疲惫得很，想在此处歇歇脚。”
老伯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目光深沉了几分。
“姑娘胆敢踏入漓山镇，想必不是普通人吧。”
沈宁爻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若是放在以前，她确实不是凡人。
但现在，她运转不起一丝真气，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道：“老伯好眼力，我确实是云游至此的散仙。”
风水轮流转，沈宁爻身为修道之人时，常常需要假扮成凡人身份。
变成凡人后，却又得谎称自己是仙人。
果然，老伯听她说自己是散仙后，面色和善了许多。
“原来是仙长云游至此，只不过您来晚一步，漓山镇已经变成鬼城好几年了。”
沈宁爻眉心微蹙，脸色难看了几分。
“您可否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伯指了指漓山的方向。
“仙长应该知道，魔界之门打开了吧。”
沈宁爻沉默地点了点头。
“三年前，漓山之上风云异色，妖魔鬼怪肆虐人间。仙门道家预知天下将变，提前来到我们漓山镇中，誓要将魔族镇压回漓山。”
但是……
看漓山镇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正道修士当年多半失败了。
魔族摧毁了漓山镇。
屠尽城中千余人。
老伯长叹一口气，却吐不尽这些年来的辛酸。
“漓山镇荒废后，幸存之人都逃去了别的城池，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和无家可归的流民。好在，后来魔族不曾来此作祟，我们便在此苟延残喘，惶惶度日。”
沈宁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想起了书中的一段剧情。
“……魔族圣女褚玉冷血嗜杀，视人命如草芥，为了报复正道，屠尽了一座城镇中千百凡人，却唯独留下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自那起，民间视糖葫芦为，从魔女手下保命的护身符……
——《铃之缘》第n版”
这是系统借她之手，写出的那版剧情。
她先前以为，这段故事不会再次发生了。
没想到，每次轮回的剧情皆有相似之处。
今日的漓山镇，就是第n版《铃之缘》中那个惨遭屠杀的城镇。
如果漓山镇中幸存的百姓，也将糖葫芦视为护身符的话。
就证明这场屠杀确是褚玉所为。
“阿伯，你为什么要在此处卖糖葫芦呢？”
老伯听到这个问题后，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可怕回忆似的。
“她……那个恶鬼，魔头，她杀了所以人，就在这条街上。”
沈宁爻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怕，有我在呢，没人会伤害你的。”
老伯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气。
“那天，我在街上卖糖葫芦，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突然出现。她二话不说，就杀掉了一个人，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身。”
满身鲜血的女人？
沈宁爻不禁想到了身穿血色长袍的褚玉。
难道真的是阿玉？
“她像恶鬼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眼睛很恐怖，满是血色，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她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糖葫芦，就转身离开了。”
老伯忍住喉头的哽咽，继续道：
“等我，等我回过神之后，整条街上只剩我一人还站立着。”
屠尽满城人。
只留下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却确实像是褚玉的手笔。
后面的故事她大概知道了。
从此，糖葫芦被百姓们视为护身符。
哪怕吃不饱饭，也要常备一根糖葫芦在身边。
沈宁爻反复深呼吸着，努力压抑下胸口处翻涌的情绪。
“你说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她还不想死心，追问道。
老伯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
“这……我当时也不敢细看，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早已记不清了。”
看到沈宁爻失望的表情，老伯补充道：
“不过，若是再见一次，我定然能认出当年那个魔头。”
话音未落，老伯的面色忽然间满是惊恐。
他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
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沈宁爻的身后，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宁爻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回身望去，一抹血色撞入眼中。
阿玉！
褚玉见到她惊讶的眼神，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随后看向老伯。
“阿伯，您方才说……再见一次，就一定能认出当年那个魔头。”
褚玉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时，已经一把扣住了老伯的头颅。
她笑容更甚。
“不知，您是否认出我了呢？”
老伯手脚发软，全无抵抗之力。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宁爻。
沈宁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冲上前去，惊呼一声：“阿玉，放手！”
下一刻，一团黑气涌出。
糖葫芦老伯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褚玉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老伯的身体失去支撑力，瘫倒在地上。
沈宁爻三步并作两步，接住他的身体，查探脉搏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死了。
被褚玉一击毙命。
一阵恶寒爬上沈宁爻的身体。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褚玉。
怀疑、厌恶、愤懑、恐惧。
褚玉自虐般地享受着沈宁爻的眼神。
“师父，看到这一幕，你满意了吗？”
沈宁爻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摇摇头。
“你不会还对我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吧？”
褚玉自暴自弃地笑了一下。
“别傻了师父，我一直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