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里的木柴烧得很旺,柴火烧鸡的香味很快弥散开,一层轻烟从瓦房的缝隙飘出,在屋顶上盘桓。一条黄色的老狗乖巧的趴在地上,见刘浪呼唤他,他又欢快的跳起来。这条老狗叫老黄,在刘浪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抱回来养着的,每天它都要跟着刘浪跑三四里里,把刘浪送到学校以后自己再折返,放学以后他会在半道上迎接刘浪。老黄是只特别有灵性了,许久不见刘浪,它的目光中隐约有些泪光,刘浪摸摸它的头,它伸出舌头舔舔刘浪的手…… 几只鸡在院子里闲逛着,时不时的啄食着地上的菜叶和粮食。
幺爸和刘涛也去学校报名回来了,从小就缺失母爱,加上爷爷和奶奶对他都比较严格,导致他性格比较内向,见到我,呐呐的喊了一声:哥哥。
鸡肉是爷爷亲自下厨炒的,麻辣鲜香,配菜是芋头和土豆,见一大碗菜上桌,刘浪食指大动。吃过饭就要离开去看望外婆,刘浪拿出一些钱,给爷爷奶奶每人一些,然后向爷爷辞行。
小时候,爷爷就特别教过刘浪,不管去哪里,都要有交有待,要和长辈辞行,要向长辈说明自己的去向。
外婆住在河东,那时候交通不便,没有跨河大桥。去往外婆家要先坐车到渡口,渡口的船要凑够一船人之后才开动。等船的功夫,刘浪饶有兴趣的看起了一个正在用鱼鹰捕鱼的人,身穿一身蓑衣,头戴一个斗笠,一条小船的船舷上站着五只鱼鹰,鱼鹰黑黝黝的,待小船行驶到水流比较平缓的水域,主人就把这些鱼鹰赶下水,被赶下水的鱼鹰一个猛扎,钻到水底去了,几分钟后,鱼鹰陆陆续续从水底冒出头来,其中有一只叼着一条金黄色的大鲤鱼,鲤鱼不停挣扎,但鱼鹰硬是不松口,摇摇晃晃的游到船边,捕鱼人立即用一个长长的抄网帮助鱼鹰上船,从鱼鹰嘴里接过大鱼,顺手旁边的鱼框里,然后抓起一把小鱼,塞给了鱼鹰作为奖励。其余的鱼鹰也各有收获,都叼着大小不一的鱼儿。
岸边有人惊呼,看,那条鱼鹰嘴里的是不是江团,这种鱼没有什么刺,是最好吃的鱼。半个小时之后,捕鱼人摇着小船靠岸,把今天上午的收获用一个木桶装着,提下船之后倒在一个大大的木盆里,然后开始吆喝着:卖鱼了……卖鱼了,正宗的最新鲜的河鱼。
等船的人群逐渐靠拢上去,问起了价格……
再后来,刘浪再也没有见过那种捕鱼的场景。
终于等来了客船,船靠岸之后,从船头立即跳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用绳子固定在一个铁桩上,一个端着盆子的中年妇女开始挨着收钱,行人五毛,骑车的连人带车一块钱。收完钱,船就缓缓的向河对岸开去,站在船头船行至湖中央,刘浪想起了滚滚长江东逝水这句词。
河东这一片是岷江湖的冲积平原,土质松软且肥沃,因为是沙沙地,不能种水稻,主要种植的是经济作物:甘蔗和烟叶。后来逐渐转变成了蔬菜基地。
过了河,离外婆家还有大约五六里地,岸边有许多招揽生意的摩的,问好价格,刘浪坐在摩拖车上,向外婆家驶去。道路是那种碎石路面,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有积水。
冬季风吹得脸庞发冷,风顺着脖子灌进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把衣领紧紧拉了一下之后,又坚持了几分钟,终于到了外婆的小院外。
到了院子外,刘浪像小时候那样扯着嗓子喊:外婆~~外婆~
里面传来外婆欢乐的回应:哎……我的大孙子回来啦。
围着一个围裙,手里拿着一只正在绣的鞋垫底,外婆快步走了出来。
满头花白头发的外婆满脸堆着笑。见了我就笑着问我:吃饭没有?怎么过来的?冷不冷,去父母那边过年过的好不好?
一一回答了外婆的各种关切,外婆道:今天给你做鱼吃,马上起身去隔壁邻居家,对里面喊道:桂芳,你给我逮一条大点的鱼,我乖孙子来了。
里面回应着,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江团出来了。外婆的邻居姓周,辈分比较矮,四五十岁的人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叔。周涛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他捕鱼的方式主要是下网子,有兴致的时候也会扛着鱼竿去钓鱼,感觉他就是一个为捕鱼而生的人,只要他扛着鱼竿或者网子出去,回来之后肯定是有所收获的。
桂芳是他的妻子,她提着鱼高兴得喊着:是小叔叔来了呀,这种鱼没有刺,送给你吃……
外婆掏出钱坚持要给桂芳,桂芳坚持不肯。外婆最后爽朗的说:这条鱼这么大,我和浪儿两个人也吃不完,晚上你喊周涛过来一起吃,我再煮点香肠腊肉。
桂芳只好道:好的好的。
外婆的能干和人缘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好,因为烧得一手好菜,哪家要办酒席或者招待贵客都要请我外婆去帮忙,而我外婆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统统来者不拒。
晚饭时间,周涛钓鱼回来了,带着儿子周小涛,周小涛是周涛领养的儿子,因为两口子一直没有生育,隔壁村一个生了三个,赶紧养起来太困难了,主动把最小的孩子抱养给周涛。周涛两口子对周小涛也如同自己的亲儿子,自己省吃俭用挣来的钱都用来给周小涛买奶粉,新衣服,现在的周小涛已经十岁了。
河东村四面环水,算是一个小岛,这里的村民都特别淳朴,特别乐观。有一年下特大暴雨,河水上涨,几乎家家户户家里都进了水,那时候的鱼好像特别多,菜地里,院子里,只要能积水的地方都能抓到鱼。
周涛过来吃饭的时候又拎着几条鱼,对我外婆喊道:老祖,这几条鱼你拿着熬汤喝。外婆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鱼请他们坐下开始吃饭。
外婆做菜的水平堪比大厨,就是特别平常的一个白水煮的菜,加上她精心制作的蘸水,味道又大不一样。周涛夹过一块鱼,放嘴里吃了两口对桂芳说道:你尝尝老祖做的鱼,好好学着点,这鱼吃着才有味……
周小涛也兴奋的喊着:老祖祖炒的这个肉也好好吃……
外婆慈祥的说:好吃你慢点吃,今天做得多,一定要吃饱吃好。
……
刘浪对周涛道:谢谢你们一家对我外婆这么照顾,你看我舅舅他们都在城里打工,我外婆也不愿意进城过清闲日子。
周涛道:老祖的身体好着呢,她照顾我们还要多一些哩,我有时候和桂芳下地回来吃了,都是老祖帮我们把饭做好。
外婆道:现在还是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要种那么多甘蔗和烟,现在只能守着眼前这几分田,就只能种点他们喜欢吃的菜,甘蔗,回来的时候能拿多少算多少。我去城里去一是住不习惯,二是每天劳动着身体要好点。你的几个舅舅早就叫我不要种菜了,我每天种种菜,身体舒服,心情也高兴。
周涛道:小叔你就放心吧,我现在有手机了,有什么事情我随时可以给你们打电话的。
……
吃过晚饭后,刘浪提出想去小河边钓一会儿鱼,从小刘浪就爱在这条小河边钓鱼,夏天的时候会直接光着屁股下河摸鱼,河水不算太深,清澈见底,钓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周涛拿出准备好的网子,一个漂亮的圆弧撒了出去,罩在刚刚撒过饵料的位置,一拉渔网,感觉渔网里面有动静,慢慢拉上来,是两条小孩巴掌大小的鲫鱼,还有一些串条儿……刘浪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开心得捡着渔网里的鱼,心道:钓不上来就强攻,果然不讲武德才是最简单粗暴的钓鱼方式。
天慢慢黑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夜特别的安静,那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就算有,也出不了岛,轮渡在晚上是不运营的。有一次母亲夜里发高烧不止,外公带着母亲去对面的医院,都只能请了一个捕鱼的渔船把他们送过河。和外婆聊了一会儿天,看了一会儿电视,刘浪便躺在床上,真有点室外桃源的的感觉。
屋子里有种烟叶的气息,这气息是刘浪最熟悉的味道,也许就是故土乡情吧,那爷爷那边学到的是中正持家,在外婆这边更多的是感受到民风淳朴下浓浓的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