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之前刘浪回了趟老家,看望了爷爷和奶奶,还有外婆。
刘浪的爷爷是供销社退休的职工,一生光明正派,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准备的说是训练三个月后,正准备奔赴战场,然后就接到前指命令:抗美援朝战争取得胜利,所有准备入朝战争的部队就地休整,一个月之后,安排所有预备队返回原籍。在刘浪的印象中,爷爷做事从来一板一眼,每天都要把每一笔账算得清清楚楚,有时候会点着油灯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记录着什么,在小学时期刘浪不会的题目就会拿去问爷爷,爷爷都会耐心的带上老花眼镜细致的耐心的解答,爷爷不急不躁特别温和的性子也影响着刘浪。
奶奶是中国千千万万普通农村女性中的一员,嫁给爷爷之后,就承担起了家里绝大部分农活,犁地,种水稻,收麦子……这些繁重的农活并没有压垮她瘦小的身躯。以至于生我父亲的当天,还驱使着牛在地里耕田。发作之后立即回家,不等接生婆来就已经生下了我父亲。她的婆婆后来对我妈开玩笑道:王女儿(奶奶姓王,曾祖母叫她王女儿)生你男人的时候,一下子就生出来了,我去她房间,她说已经生出来了。我还不信,和她开玩笑说,王女儿,你是不是想骗我的母鸡和鸡蛋吃。那时候的农村条件特别艰苦,生了孩子以后一般就是吃两只母鸡,几十个鸡蛋就算富裕的家庭了。长期艰苦的环境导致年轻时候的奶奶性格特别急躁泼辣,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破口大骂,奶奶几乎不识字,老了就喜欢拎着一个包去附近的几个庙上香求佛,那时候交通不便,通讯不便,有一次带着我和堂姐去了一个庙里,因为当天无法赶回家,就在奶奶的弟弟家住了一晚,那一晚,见我们祖孙三人很晚都没有回去,硬是发动了一大家人才把我们三人找到。奶奶上了年纪以后,有点脑萎缩的迹象,经常认不出我们是谁,只记得她几个儿女的名字,时不时还会对着窗外自言自语,或者是破口大骂,总感觉有人要给她下毒,还害她。
外婆更是命运坎坷之人,外公英年早逝,留下外婆和五个儿女。我母亲是老大,母亲还有四个弟弟,外公去世的时候五个子女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岁,外婆硬是咬着牙拼命地在田地里干活,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
下地干活,天黑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除了老大老二能够帮着做点农活,其余的几个舅舅都还小,而且因为营养不良,从小就体弱多病,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当有人提出要领养我最小的那个舅舅时,都被我外婆坚决地拒绝了,她说:再苦再累我都要把儿女齐整整的拉扯大,绝不放弃任何一个。
对于我这个唯一的外孙,也是最年长的孙子,外婆是偏爱的。见我当时营养不良,长得十分瘦弱,就会在吃早饭的之前偷偷塞给我一个鸡蛋,示意我赶紧吃完别被其他的表弟表妹看到。每次春节或者暑假的时候,刘浪都会到外婆家常住一段时间,外婆似乎能够算到刘浪哪天会来,当刘浪在院子外面大声喊外婆的时候,外婆都会大声而快乐的答应一声,然后小跑着出来迎接刘浪。在刘浪的认知里,外婆是吃苦最多,但是却又是最乐观的一个亲人。很多年以后,在外婆的九十大寿生日宴上,老一辈的亲戚都被外婆的这种乐观向上的精神所感染。其实外婆在五十岁的时候就查出有严重的肝病,一个从医的亲戚就说过外婆活不过三年,但外婆硬是凭着顽强的毅力去尝试各种偏方,去学习气功锻炼,用乐观的精神去与病魔抗争,后来身体居然奇迹般好了,而且人到九十身体仍然健朗,生活能够自理。在她乐观精神的带领下,五个子女都正道而行,日子也越过越好……
两个同龄的老太太,一个天性好强,事事都想争个输赢,另外一个乐观豁达,遇到事情豁达开朗,她们的晚年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那天回到老家,事先不知我要回去的爷爷正端着茶杯准备去喝茶,见着孙子回来了,连忙嘱咐奶奶杀鸡做饭。作为刘家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刘浪一直是爷爷心中的骄傲。
退休以后爷爷每天的习惯就是上午看书看报,下午拎着茶杯去村里的小茶馆喝喝茶,打打牌,然后接送幺爸的儿子刘涛。幺爸是个残疾人,小时候因为顽皮把右手弄残了,不能用力,加上有口吃的毛病,一直娶不上媳妇。爷爷奶奶特别着急,总算托人找了一个有点智障和不能说话的哑巴当我幺爸的媳妇,一年以后居然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那一年刘浪刚刚上高中。可惜生下刘涛之后,那幺婶就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幺爸没有劳动力,抚养刘涛的担子就落到了爷爷和奶奶身上,爷爷每个月有点微薄的退休金,加上有政府对于残疾人贫困户的帮扶政策,总算把刘涛送进了小学的学堂。
爷爷明显老了,慈祥的脸上全是皱纹,地中海的头型上少有的头发也变得花白,见爷爷不停的咳嗽,刘浪不禁一阵心疼:爷爷,你去医院看过没有?怎么不停得咳嗽啊?
爷爷:没事儿,老毛病了,我咳嗽的时候吃一颗冰糖就好了。
爷爷问起了刘浪大学的各种生活,问得很仔细,也听得很仔细,当听到刘浪利用假期时间去做家教中心,就非常高兴,他说,学以致用,你学的东西要能够用才是好东西。
爷爷还说:我看报纸上说以后的手机会越来越普及,汽车也会越来越普及,未来你们这一代人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你平时要多看变,多看新闻,多了解时事政治。
刘浪说:那我以后有车之后就接你去到处旅游,去云南,去西藏,去蒙古,去很多地方。
爷爷神色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希望能等到那一天吧。
刘浪记得第一次坐汽车就是爷爷带着自己去坐的,那时候的刘浪大约五六岁,记得当时坐的是一辆白色的轿车,后来问爷爷,爷爷说那次是去省城参加一个劳动模范的表彰大会,就带着刘浪去见见世面。
爷爷又问:你入党没有?
我回道:我去年就已经加入党组织了。
爷爷特别高兴,说自己年轻那会儿就没有入党,现在特别后悔,感觉没有入党就是没有进步。
那天的谈话其实是爷爷和刘浪日常对话的一个缩影,爷爷的很多言行,习惯都深深影响了刘浪。同时,那也是刘浪和爷爷最后一次这样深入得探讨。
家风,其实就是老一辈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从这三个老人身上,刘浪看到的是勤俭持家、以礼待人、乐观向上的家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些老一辈的言行举止就这样深远的影响着刘浪以后的人生,在刘浪生命中最困难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那一代人走过路,吃过的苦,想想也就没有那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