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葳大早上的瘾又犯了,只能出去啃了一波草药,因为寻找花了点时间,回来就比预计中晚了些。
刚到洞口,就被守在那儿的陵游逮住了。
“小东西你可算回来了!”
玄葳:……
这傻大个不是巴不得她消失么?
是抽了什么疯,一会儿不见她这么激动?
“我警告你啊,是你先赖上谷主的,以后就别想跑了,听见没?”
他提着她往里走,一边碎碎念,“这山里有什么好,有谷主对你好吗?供你吃供你喝的,还要担心你不回来……”
玄葳:……
谁说她想跑了?
谁说她不回来了?
这一主一仆到底都脑补了些啥?
“谷主!小东……咳,小银回来了!”陵游把玄葳往顾行云正在弯腰整理的包袱里一塞,“您看吧,我就说会回来的。”
顾行云手一顿,维持了那个姿势片刻,才缓缓站直身子,往后撤了一步。
玄葳抬头,恰巧撞进了他眼中。
某一刻,她感觉自己被锁在了他的瞳孔里,逃离不得,然而很快那沉甸甸的墨色好像又晕了开来,变得清冷迷离。
虽然相处时日不算长,可见多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笑眼,才发现他不笑时,看似温和优雅……实则高不可攀。
而这才是他真正的,原本的,对待大多数人的样子。
玄葳想着,忽然有点儿奇怪的不舒服,像是那该死的瘾又冒头了似的。
她晃晃头,甩掉那种感觉,干脆利落地往前一扑,挂在了男人前襟上。
又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蹭蹭两下,就爬到了他肩头,习惯性地把尾巴绕过他脖子。
顾行云僵着没动。
玄葳尾巴尖儿拍了拍他的脸,催促着:
还愣着干嘛,快收拾啊!
再不出发今天下不了山了!
顾行云睫毛颤了颤,拳头握紧又松开,好一会儿,才上前三两下给包袱打了结。
“走吧。”
他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陵游赶紧跟上。
接下来的路玄葳一直安分地趴在顾行云肩上,没有像昨天那样要自己走。
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敢情是她之前没让他扛着,自己在下面跑得欢,让他以为她就喜欢在这山里撒野,一回来就不想跟他走了。
天地良心啊!
她明明是一片好心!
虽然自己不算重,但上山一直驮着也是个负担,才没好意思让他当坐骑的。
结果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行吧,他爱当坐骑就当,她还懒得动弹呢。
比起昨天顾行云时不时叫她一声,今天的他格外沉默,陵游也不敢多话。
直到天色将暮,他们才终于翻过了这座山,到了周国境内。
站在官道上,顾行云最后回望一眼白雪覆盖的山林,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是喜欢这里的,毕竟再通人性,也应当抵不过爱自由的天性。”
“我一路在想,因着一己私欲把你拘在身边,是对还是错。”
他将一只手搭上肩膀,玄葳会意,顺着蹿到他小臂上。
顾行云便将她托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挠了挠她的下巴。
“但不管是对还是错,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嗯?”
“你可别后悔。”
他说着,墨玉般的双眸又漾出些清润的柔色来,沁着点点暖意,宛如夕阳下悄然融化的枝头雪。
玄葳忍不住再次感叹,这个人的眼睛真真好看极了。
沉迷美色的她没注意到,空间里,第四瓣灯芯不知何时已经点亮。
……
行至附近的城镇后,陵游去弄了辆马车,接下来的路便省力得多。
陵游驾车技术不错,至少玄葳能安稳地盘在车子里睡觉,顾行云更是拿了本医书细细翻看起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极有魅力的。
玄葳对这话表示认同。
就她所看到的,顾行云在医毒这一道上确实有着超高的天赋和悟性。最重要的是,他沉静淡泊,不骄不躁的性子似乎天生就适合做一名医者。
只是随着马车一路南下,离周国皇城越来越近,玄葳明显感觉到顾行云越来越心不在焉。
医书停在某一页,半天都没有翻过。
玄葳从他的腋下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泛黄的纸张。
内容也无甚特别的啊。
只除了上面那字迹隽秀得很,乍看清丽含蓄,提按之处又微露锋芒,让人不禁联想到这字迹的主人许是一位胸有丘壑的大家闺秀。
顾行云回过神来,按了按眉心,将医书合上置于一旁,掀起马车帘看向窗外。
玄葳则是暗戳戳地划拉过那本书,翻开扉页。
只见那上面却是完全不同的男性字体,端方正直,刚柔相济,像是后来才添上去的。
【爱妻顾灵,誊于庆和七年春。】
顾灵……顾?
和顾行云是什么关系呢?
这边玄葳兀自猜测着,而顾行云远眺着前方高高的城墙,薄唇抿起,眼神幽邃。
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他离这座城这般近。
姑姑当年独自带着还在襁褓里的他逃出这里时,又该是怎样的绝望呢?
这座……埋葬了顾家上下,整整一百二十七条人命的皇城。
……
位于周国京郊的禅觉寺,是周国境内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玄葳过于灵敏的鼻子大老远就闻到了那股子檀香味。
从山脚到半山腰,她的喷嚏就没停过。
实在不得已,她只好钻进顾行云的袖子里,深吸着他身上清苦的药香,来缓解那种不受控的痒意。
不久后,顾行云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寺庙门口,一个头大身子细的小沙弥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来人。顾行云刚一出现,目光便黏在了他身上,还带着几分好奇。
“你就是邢大夫吗?”
顾行云似乎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只浅浅一笑道:“在下正是邢云。”
倒是陵游忍不住发问:“小和尚,你怎么知道的?”
小沙弥就等着他这一句呢,绷起表情故作高深状,“这种小事怎么难得倒我?只要掐指一算……”
“应尘!”背后蓦然响起的声音叫他背脊一僵,当即垮下了肩膀,鼓了鼓腮帮子,跟只偷吃被捉个正着的小仓鼠似的。
小沙弥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师叔。”
年轻和尚走过来,在他圆圆的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休得在贵客面前胡言乱语。”
又转身对着顾行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邢施主请跟我来吧,方丈已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