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葳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他包扎完,才用没受伤的爪子将那碗血往他面前推了推。
顾行云失笑,“难不成这是苦肉计?该不会还惦记我的血莓果吧?”
玄葳:……
她只得又在那钵壁上戳了戳。
顾行云视线不经意扫过去,忽然一顿,又迅速移回来,直直定在某处。
他之前试了那么多配方都没有反应的幽蓝斑点,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
逍遥道人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等陵游终于找着人将东西送到,再回来已经是好多日后了。
他先来到药房外,敲了敲门。
“谷主可在?属下有事禀报。”
屋内一时无人回应。
正想去别的地方寻一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陵游一愣,惊讶地瞪大眼,急道:“谷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甚少见顾行云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耳边发丝凌乱,原本光洁的下巴冒出了粗糙胡茬,一袭白衣也沾了许多碎屑药渣。
眼下有着浅浅的青黑,分明是疲倦不堪的样子,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无事,不……”顾行云展颜一笑,语气有几分神秘,“应该说是好事。”
“好事?”陵游疑惑道,“那您怎么……”
顾行云转身往回走,“想试一试新药罢了,你刚说有事禀报?”
陵游被这一问,原本想劝他好好休息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谷主每次都这样,一捣鼓起那些药草来就顾不上吃饭睡觉,劝也劝不听。
比起前任谷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陵游心下叹息,但还是顺着答道:“属下已将信和雪凝丹带到了,不过师祖他老人家也回了一封信给您,说有重要的事需要您走一趟。”
顾行云接过他递上的信,快速浏览着那几行狂放不羁的字迹,目光划过某两字时,睫毛压了压,眸底划过一丝晦涩,很快又被掩去。
看到最后,只剩满眼的莫可奈何。
“果然,又是陈年的人情债。”
“这是第五回了吧?”
陵游摸摸鼻子,虽然也觉得谷主这个徒孙当得属实憋屈,不如小姐受宠不说,还经常得替已经退隐江湖万事不管只爱看热闹的师祖去还各种人情债,但他可没有置喙的份儿。
顾行云将信收起,沉声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你这两日便先回去休整打点一番,后日随我一起出发。”
“是。”
“对了,多备些干粮,再让厨房做些肉干。”
“呃,谷主不是一向喜素食不喜荤腥么?”
“不是我吃,是小银爱吃。”
陵游:“……”
小银是谁?
他这才离开多久,怎么又冒出个小银来?
顾行云将在一边软榻上打盹的玄葳抱起来,那上扬的唇角怎么看都像极了炫耀:“就是它。”
“……敢问谷主,为何要叫小银?”
他还以为谷主会给这小貂也取个草药名,毕竟这是回春谷里的习惯。他的名字便是上任谷主给取的。
顾行云笑得意味深长,“因为小银可比所有药材都值钱啊,多少银子都不换。”
陵游:“……”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谷主还有财迷属性?而且他怎么看,也没看出这貂有哪里值钱啊?
顾行云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陵游只好自行去收拾准备。
然而等他到了厨房门口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不对啊!他们去办事,为何要带上那只貂?
谷主这是已经喜爱它到不能离身的地步了?
可恶!他果然失宠了!
……
自玄葳在顾行云面前展现了她真正的价值后,短短时日她的气运收集进度随着他的“试药”进程一起飙到了五分之三,比起上个世界简直快得离谱。
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一身百毒不侵的血液对于一个神医的诱惑力。
好感度是上去了,可顾行云现在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宠物,倒像在看他那些宝贝得不得了的药材,甚至还要更灼热几分,那种被当成试验品的感觉让她很想炸毛。
可没办法,她还指望着他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过活呢。
这样一想,也算是公平交易了。
此趟出远门,玄葳也在赶路的过程中逐渐了解到,回春谷在这个世界其实是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存在。
这片大陆上,漠北荒无人烟,西域黄沙漫天,南疆毒兽横行,最适宜人们生存的地域则被分为周、赵两国。
回春谷隐于两国边境的深山之内,不依附于任何一国,据传谷内多是前朝某个杏林世家的后人,每一任谷主皆被冠以神医之名。
同样独立于两国之外的还有祁连城,但不同于回春谷的避世,祁连城不仅是两国之间往来要塞,也是最大的商贸流通之地。
顾行云这一趟远门的目的地在周国境内,为了省时,没有从祁连城绕道而行,直接选择了翻山。
正是顾行云遇见玄葳的这座山。
一路上,玄葳明显感觉到顾行云的视线一直跟着她。
但凡距离远了点儿,他就开始“小银、小银”地叫,生怕她跑丢了似的。
晚上他们歇在山洞里,陵游燃了一堆篝火,又热了些干粮,两人一貂吃完后便围在篝火旁休息。
顾行云一开始把玄葳抱在怀里,但她觉得这姿势不太舒服,便挣脱开了。
他也没再勉强,只是强忍着困意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玄葳蜷在他膝边睡着了,方才闭上眼陷入沉眠。
次日清晨,顾行云睁开眼,便不自觉地四下扫视了一圈。
随即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无措地撑起身来。
陵游从洞外打了些洗漱的水,一进来便与自家谷主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叫顾行云刹住了脚步,神思也随之定了定,状似自然地问道:“看见小银去哪了吗?”
陵游一愣,摇摇头,“没有。”
“属下醒来时,便没见着。”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谷主别担心,许是出去玩玩儿,很快就回来了。”
顾行云垂下眸子,应了声,表情却忽然淡了很多。
他慢慢走到洞口,望着外面的山。
雪色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道银边,满身清华流泻而下,恍若仙人洁白的羽衣,孤高无瑕,又难以触及。
良久。
“不回来也好。”陵游听见他沉静的声音,却比以往多了些飘渺。
“到底是属于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