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迟终于清理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他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腿,随意坐在一张凳子上,对着面前的画架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越过画架,落在不远处趴着,眼睛半阖的狗狗身上。
楚迟唇边浮现一丝笑意,朝它勾勾手指。
“小家伙,过来。”
玄葳懒懒睁开眼,慢悠悠地起身,踱步过去。
楚迟打了个手势。
“坐下。”
玄葳又瞥他一眼,淡定地坐下了。
楚迟忍俊不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今并不爱笑,但是这几天越发容易被这小家伙逗笑。
或许是因为它的外表和眼神实在是,太具反差萌?
它真的非常聪明,很有灵性,什么都一教就会,就像能听懂人话似的。
以至于对上它嫌弃的视线,他都有种自己是个愚蠢人类的错觉。
问题来了,它若真的嫌弃他,又为什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傲娇?
楚迟看着明明蹲坐在地上,却依然姿态高贵的某只,忽然灵光一闪。
楚迟打开那个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张有点皱但还算干净的纸,和几支勉强能用的笔。把纸平铺在画架上,执笔刷刷地勾勒起来。
少年神情专注,下笔如有神,只一双好看的眼里时不时迸发出光亮。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得格外迷人。
可一旁被忽略的玄葳无心欣赏,只觉无语,所以突然把她叫过来干什么?逗她玩?
楚迟会画画这件事,她刚才倒是猜到了。他捡的那些画具,都是别人不要了的,卖又不能卖,送更是送不出手,只能是自己用。
可是依少年家里的条件,不太可能正经地去学画,唯一的解释……
玄葳瞅了眼布袋里那几本破旧的美术教材和画册……大概是自学成才。
不过,当楚迟把那幅完成的画放在她眼前时,玄葳发现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家伙何止是自学成才。
简直是天赋异禀!
楚迟画的是她现在的样子。
一幅很简单的画,色彩也不复杂,却十分传神。毛茸茸的棕色身子,层次分明,雪白的小爪,可爱得恰到好处。
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水汪汪的眼。
乍看,清澈无辜惹人怜。可若细看,却能从那漆亮的黑色瞳仁中,窥见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
明明是抬眼看人,却像在俯视众生。
神秘淡漠,自持清冷。
楚迟见小狗愣在了那里,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成就感。
他抽回画纸,在角落写下自己的名字,想再给画题个名,忽然发现……
小家伙没名字。
楚迟低头看着还在发愣的狗狗。
有些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小家伙,你都跟了我好几天了。”
“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
“要不,你这辈子就跟着我算了?”
……
“你不反驳,就是默认噢。”
……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
玄葳因为画上那双眼,一直沉浸在某种思绪中。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四张小纸片,分别写着:
阿金、阿银、阿财、阿宝。
“你喜欢哪个名字就点哪个。”楚迟用手指一一点过去,“就像我这样。”
玄葳:什么鬼?
“嗷呜?”想钱想疯了?
“嗷呜嗷呜!”本神才不要叫这么庸俗的名字!
楚迟认真地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选吗?”
玄葳:……
论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多憋屈。
不选就直接按头?真有你的!
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后,雪白小爪“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听上去“相对不庸俗”的“阿银”上……跟在踩仇人头似的。
楚迟蹲下身,费了点劲才把爪下的纸片抽出来,看了眼,眉梢微挑。
而后一本正经地指着上面的字:“来,听我念。”
“阿——财。”
“以后你就叫阿财了,知道吗?”
玄葳:……
我知道个屁!
“阿财,你有名字了,开心吗?”
“嗷呜?!”人类,你问问自己,你有良心吗?!
“这么开心啊。”楚迟摸了摸狗头,笑意温柔,“其实我也有点开心呢。”
玄·阿财·葳:……
“嗷呜呜呜!”
突然体会到了刺头的痛苦!
******
咔哒。
楚迟锁好画室门,拎着他的新画具,带着他的新宠物,下了楼。
一走出楼道,凉夜扑面而来。
那丝隐秘的雀跃,也被小心翼翼地埋藏起来。
少年扯扯略显单薄的衣裳,选了条最快的路往家赶。
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那一小团。
玄葳……
玄葳并不想给他眼神。
她没有给他一爪子已经是她作为一个神最后的风度了!
欺负一只不会说话的狗,是要遭报应的。
然而玄葳没想到的是,报应它来得这么快啊!
玄葳被楚迟抱在怀里狼狈逃窜的时候,深刻怀疑,楚迟这家伙真是气运子吗?
怎么命里尽犯小人?
此刻,他们身后正有两只凶恶的狼狗边吠边追。
时间回溯到两分钟前。
楚迟又一次回头看她的时候,没注意前面巷子口突然冒出来个邋里邋遢的醉汉。
两人在拐角处华丽丽地相撞了。
楚迟赶紧先低头道歉,然而醉汉的反应就简单粗暴多了。
先是狠狠地推了楚迟一个趔趄,然后破口大骂:“死小子,没长眼睛?!撞了爷就想走?”
楚迟还来不及分辩什么,只听醉汉粗声粗气地一声喊,巷子里就冲出两只地狱恶犬,向他们猛扑过来。
楚迟瞳孔一缩,捞起她往布袋里一塞,抱着转身就跑!
至于那醉汉为什么能指使后面那两只,她是没时间去想了。
因为其中一只已经咬住了楚迟的裤腿,楚迟就这样直直地摔进一堆落叶里,但还是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东西。
玄葳从袋子里面挣扎着探出身子,就见另一只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正要对着楚迟的肩膀咬下去。
玄葳爪子一紧。
蓦地。
狼狗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森白的獠牙迟迟没有合上。
它凶恶的目光移到玄葳身上,变得有点疑惑,转头凑过去,左嗅嗅,右蹭蹭,然后目光一亮。
在她身上舔了起来……
很快,另一只也松开楚迟的裤腿,愉快地加入“舔狗”行列。
两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狼狗,此时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温和,甚至带着满足和惬意。
……
逃过一劫的楚迟: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舍身取义的玄葳: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