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空气里的凉意愈发浓重。
楚迟靠在柱子边,手臂因为反绑太久已经失去知觉了。
地面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物侵袭双腿,又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血液都被一寸寸冻结。
寒冷,饥饿,疼痛,轮番肆虐着他脆弱的神经。
每分每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没有声音。
没有光线。
只有黑暗和孤寂,像深渊里的怪物,残忍地啮噬着在绝望里挣扎的人。
太绝望了。
绝望到他心里的猛兽再也无法忍受一掌拍碎了囚笼,在这浓稠的黑夜里来回翻滚着叫嚣。
他好恨!恨不得杀了他们!
三年了!这样的苟活!
他一忍再忍,而他们!欺人太甚!
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能冲动……
曾经他的一时意气,害爷爷丢掉了工作,弄垮了身体。他不敢赌,也不能赌,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他无数次想过,豁出命去,就算同归于尽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他若死了,爷爷又该怎么办?
他不能丢下爷爷一个人。
楚迟强撑着安慰自己,再等等。
等到高考结束,他就能带爷爷离开这里,摆脱这些罪恶的人,摆脱这些屈辱的记忆。
他会考上很好的大学,会出人头地,会赚很多的钱,带爷爷去最好的医院治病……
可是。
他好累。
真的好累。
这样压抑的生活。
这样无望的挣扎。
楚迟疲惫地合上眼。
头好痛。像要炸开一样。
楚迟迷迷糊糊地想:他可能等不到了。
真是讽刺啊。
他活到现在,当不了好人,却也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最多是……白天戏弄了那只狗?
呵,罢了。
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还不是要窝囊地死在这里。
瞧。这死前的幻觉竟如此真实。
他居然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楚迟费力地睁开眼,似乎想证实些什么。
低矮的木门向内微敞,月光洒落了一片银白。
那抹清辉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摇晃着抖落身上的尘埃。
意识再次坠入黑暗前,楚迟想:
果然是幻觉啊。刚想到它,就看到它了。
就连那双黑葡萄眼里漾着的一抹月光……
都是他渴求的模样。
……
玄葳是循着包里那件衣服上的味道一路嗅到杂物间门口的。
没想到楚迟这人看着狼狈,身上味道倒还挺干净好闻的……咳,扯远了。
她抱着怀疑的态度试着顶门,不料门本来就没关实,一撞就开了,落得她满身灰。
如果她是只白毛狗,估计现在就成灰毛了。
看着封闭幽暗的空间,玄葳顿了顿,把门完全推开,让里面亮堂了些,才一步步挪到楚迟身边。
她费了一番功夫咬开楚迟手上的绳子。绳子一松,楚迟整个人向旁边歪去,倒在地上。
玄葳又用嘴扯掉楚迟脸上的布条。触碰之时,感觉到惊人的烫意。
玄葳皱皱小鼻子。
这人烧得很严重,不能再拖了。
玄葳转念之间就做了决定,把关着的刺头放了出来。
【啊啊啊!你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女人,我做什么了你就关我小黑屋!】刺头一被放出来就开始嚎,【明明你自己也害怕小黑屋,还这样对我呜呜呜……】
玄葳忍无可忍:“闭嘴!”
刺头瞬间噤声。
完了说错话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最讨厌别人说她害怕小黑屋了。
之前刺头醒来后,就一直巴拉巴拉个没完,玄葳听得头大就直接阻断了神识交流,等于变相关禁闭。
虽然她神力被封,但是刺头如今所在的空间依附于她的神识,又有主仆之间的神契,她想关它禁闭还是很简单的。
然而刺头没等到玄葳再关它。
只听玄葳淡淡问道:“现在的功德值,够换治疗术吗?”
【啥?】刺头有点迷茫,看见地上昏迷的楚迟,才反应过来。
【这,这是气运子?也太惨了点吧?虽然他很惨,但你确定?直接用功德救人的话,是不会得到新的功德的。】
“我知道。”
她又不贪救人这点功德,她图的是长远的气运。她既然决定了选择他,就不会轻易半途而废。
“别磨磨蹭蹭的,就说行不行。”
【现在只够换最低级的治疗术。】
“换!”
神域治疗术有九级,但就算是最低的一级,治个凡人的小病小痛也够了。至于那些皮外伤,她现在管不了,也不能管。
刺头让玄葳前爪托着浮屠塔,闭眼默念一段口诀。很快,塔底的红光消失,而玄葳感觉到自己的一只前爪上有一团暖暖的光晕。
她抬起前爪放到楚迟身上,光团很快融入他体内。
不一会儿,楚迟脸上红潮褪去,身体也恢复了正常温度。
玄葳见状,转身朝外跑去。
******
保卫室。
大叔巡查完教室回来,发现小家伙没影了。
正担心地想出去找找,小家伙又自己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说教,它又想往外跑。
说时迟,那时快,他咔嚓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玄葳:……
玄葳无奈。她是想把大叔引到杂物间去,毕竟她自己没法把人弄出来。真让楚迟在那躺一夜,她刚刚花的功德值就白费了。
“汪呜!”跟我来!
玄葳叫了声,前爪搭在门上。
大叔苦口婆心:“小家伙,不是我不让你出去玩。你看现在这么晚了,万一碰到卖狗肉的被抓走怎么办?明天再玩好不好?”
玄葳:……
刺头在旁边火上浇油,【小葳葳,你这样不行啊,太矜持了他不懂的,你得咬着他的裤腿往外边拽,叫声要殷切,眼神要决绝,动作要激烈……】
玄葳:再见谢谢!
再次被关进小黑屋的刺头:这个用完就丢的渣女!
玄葳憋屈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还是一狠心,咬住了大叔的裤腿。
……
没想到刺头的办法真有点用。
大叔也不知是心软了还是终于看出点问题,打开门跟着她走。
走了一段,发现小狗似乎直奔着某个方向去,他神色也严肃了些。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等看见脏乱杂物间里躺着的人,他的表情变成了惊讶。再看见旁边的绳子和布,隐约猜到些什么,又有些担忧和愤怒。
大叔蹲下身抱起少年,心里叹息,这孩子也太轻了些,想来是没少吃苦。
小狗又带他去了小竹林。
玄葳把东西一样样叼起来放回包里,包括那个饭盒。
看着地上的肉还有点惋惜。多浪费,要是之前给她吃……呃,好吧,那她就没这么容易找着他了。
大叔稍稍矮下身子,撑在少年膝下的手往前一伸,提起了包,转身往回走。
玄葳悠悠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