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国的巴勒莫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里盛产风情万种的优雅美人,也盛产穷凶极恶的黑手党组织。
军情三处处长冷逾因追捕一名跨境逃脱的犯人,于圣诞节前夕踏上这片长满玛格丽塔的土地。
当地有关部门同意援助冷处长抓捕罪犯,但他们一向秉承等价交换的原则,希望冷处长在抓捕到罪犯以后,能协助他们之后对一个叫Cara的黑手党组织的清扫行动。
那个狡猾的罪犯很快就被逮捕,但是冷处长跟当地警方在清扫上出现意见不合的地方,几经商讨之后,他们在平安夜当晚敲定了最终行动方案。
夜里下了雪,纯洁的白色遍地铺开,但没过几个小时,在此起彼伏的抢炮声与四处弥漫的硫磺味中,层层逼近的猩红覆盖那一层白,看得人胆战心惊。
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人们围在温暖的火炉旁,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红茶,面前摆放着松软可口的白面包,幸福的笑声从他们的口腔里散发出来,夹杂着小提琴悠扬轻盈的乐声飘的很远。
Cara里全是一帮亡命之徒,打起来更是不要命,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镇压下来。
大局已定。
协助行动的副手爱罗德捂着伤口喘了两口气,余光瞥见有个人偷偷摸摸,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他感到大事不妙,手疾眼快拔抢打倒正欲偷袭的人,余光瞥见Cara的老大要跑,扯着嗓子用生疏的Y语冲身后的队员们大喊,“费里加德那个老混蛋要跑了!”
他的话音未落,身旁忽得刮过一阵风,爱罗德愣了一下,在看清追出去的人是谁后,瞳孔倏地一震,“处长你快回来!”
然而不管爱罗德怎样气急败坏,那道人影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几个大步便消失在深深夜色里。
爱罗德气的差点摔抢,狠狠磨着后槽牙,“又不听人话!”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旁边的Y国警官抹了把脸上的血,好奇地问爱罗德:“为什么不让冷处长追?”
爱罗德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脸上满是对顶头上司的怨气,“因为他抓人不要命啊。”
*
今天是季洵美被后街那群屎尿里滚打出来的恶棍追的第四天。
这四天里,他断了两根肋骨,左手轻微骨折,还险些搭上了自己的屁股。
而一切的起因就只是他偷了他们一块沾了泥土与脏污的黑面包。
今天是平安夜,是象征希望的圣诞节前夕,道路两边已经摆满了圣诞树,七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灰扑扑的脸上,愈发显得他狼狈不堪。
他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体,像个幽魂一样飘过一家熟食店,他看着橱窗里摆放的香气四溢,蜜里流油的烧鹅与火鸡,下意识吞咽口水。
或许是他停留的时间太长,大腹便便的胖店员三步做两步走到他身边,像是驱赶害虫与垃圾一样冲他挥手,“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季洵美抱紧手臂,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在街上游荡了一整圈,翻遍了所有的垃圾桶,终于在他被冻僵之前找到半只发臭的火鸡。
他拎着来之不易的食物加快脚步,争取在平安夜里的第二场雪到来之前赶回他的住所。
可就在他拐进巷子里的时候,地上横躺着一团黑影,就这么毫无遮拦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洵美拧起眉,定睛一看是一具尸体,下意识打算绕道往里走。
在巴勒莫这座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混乱不堪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死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就在他抬起腿刚要迈过“尸体”的胳膊,原本静止不动的他像是诈尸了一样,猝然一把抓住他细瘦的脚踝。
季洵美吓得惊叫一声,使劲蹬着腿试图挣脱,可那人的手像是焊在他脚踝上一样,任由他怎么都甩不掉。
随着一阵类似咳速的怪声响起,那人在季洵美惊恐的目光中抬起头,满是血的脸五官拧着,嘴唇张张合合:
“送…送我…去…医院…”
他说完这句话,又噗通砸进雪里,沉闷的声响让季洵美觉得脸疼。
季洵美等了一会儿,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头,那人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发现他是真昏了过去,季洵美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捂紧怀里的火鸡,然后开始解救自己的脚腕。
至于送这人去医院?
太天真了。
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当好人是得不到好报的,多余的善心只会他让死的更快,更惨。
季洵美一边嗤笑,一边掰动着那人的手指。
下一秒,他动作一顿,目光落到那人手腕上的表,暗金色的表盘在雪的反光下闪烁着漂亮的色泽。
季洵美虽然不懂表,但他曾经在垃圾桶里没人要的废杂志上见过它,它可以买下后街一整排最火的店铺。
季洵美盯着那块表,眸光微闪。
*
冷逾是被一阵发腥的肉味给熏醒的。
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的铁块,他费了好大劲才睁开。
闯入眼帘的是破败到极点的木板屋,最左边那里还破了个大洞,正呜呜得往里灌着风。
他侧过头,看到了腥臭味的源头——
勉强能算得上桌子的物件上放着一只被啃得不成样子的火鸡,旁边的烂玻璃瓶里插着两朵半枯的玛格丽特花,算是这惨淡的环境里唯一一点亮色。
陌生的环境让冷逾绷紧了神经,他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可一动小腹那里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这么快就醒了?”
冷逾扭头望去,这才发现旁边还窝着个人,半张脸藏在阴影里,露出来的五官深邃且漂亮,望过来的蔚蓝色的瞳仁泛着细碎的光。
“你的伤口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不要随意乱动,不然会撕裂的。”
冷逾看了眼潦草裹着绷带的小腹,拧起眉,用蹩脚的Y语问:“你是谁?”
“我?”那人从黑暗中探出一只脚,白皙细瘦的脚踝上布满青紫的指印,“我是个被你赖上的倒霉蛋。”
冷逾愣了下,那人接着说:“你让我送你去医院,可我一贫如洗,我除了这座随时可能会倒塌掉的屋子以外一无所有,我该怎么送你去医院?”
冷逾的目光扫过那人的细胳膊细腿,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沉默片刻,冷逾摘下手腕上的表,扔了过去。
“这个应该够你送我去医院了吧?”
“当然。”
那人含着笑回答,他直起身,整个人刷得被月光笼罩,冷逾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貌。
他的目光在那人上挑的眼尾流连,恍惚间却想起另一个人,“哥…”
青年疑惑地看他,“嗯?”
“没什么”,冷逾垂下眸,鬼使神差突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侧过脸,半长的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浅淡的光辉下飘荡。
他没有错过冷逾眸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与愣神,旋即勾起唇,用标准的中文一字一句念道:“季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