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绿光一点点暗淡下去，肉眼可见地，黑洞洞的裂隙越来越小，被符阵遮去，与原本的结界融为一体。
天空彻底亮堂了起来。
晨风夹带着夜的平和，吹拂而来，空桑回身看着极远处，两样用于支撑结界的神器已经落到地上，光芒暗淡，显然是耗损过度。
而符阵中的人，无一生还。
只有五六个低阶医修在忙着搬运其中的尸体，将死去的人平放，陈列在地上，简单施一个小小的法诀，暂时保证他们的尸体不腐坏。
这一片死寂之地。
空桑眨眼间便来到了符阵周围，那五六个衣着各异的医修见了她立马围上来。
一个女修一边笑一边哭，看她受伤，连忙递上一瓶治伤的丹药，“空桑道友，咱们终于成功了，你辛苦了。”
空桑接过药瓶，打开，高阶丹药，那女修立马解释道，“这些都是那些长老留下的，说现在不用，以后都没机会用了。”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空桑摩挲着手中的药瓶，却始终没有吃药。
另一位医修面露难色，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方才，这里面最厉害的那人去裂隙那里救你去了。”
“他一走，坚持不到瞬息间，他们全死了。”
空桑感觉心口一痛，口腔里满是腥甜，一大口血被她强行咽下去，但还是有血液顺着唇角往下淌，她感觉眼前一阵发晕。
黎深。黎深。
“空桑道友！空桑道友！”眼看着空桑脚底一软，就要倒在地上，离她近的女修连忙将他扶住，慌忙倒出两粒丹药喂到她口中。
空桑只觉得气血上涌，胸口一阵一阵地疼，嘴里大口大口地吐血，加深了胸前的血痕，脑子里空白一片。
全死了！全死了！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云景川和萧犴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不远处的地面，看着这尸横遍野，两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只缓缓朝空桑和那一群医修走去。
“空桑道友，你没事吧。”
空桑神思混沌，愣愣答道，“没事。”
她几乎是下意识将手按在胸口上，指尖有法诀之力，不过是三道医术法诀，胸口的刺伤已经愈合，然后又是除尘诀，连衣角都变得一尘不染。
女医修扶着她站起身，空桑的目光从他们担忧的脸上掠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我们联系人替他们收敛尸骨吧。”
远处的天空彻底亮了起来，众人点点头，“好。”
空桑转头看向萧犴和云景川，“两位要把妖修和魔修的尸骨带走吗？”
云景川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轻叹一口气，拂袖间所有妖修的尸骨都消失不见，云景川也不见了踪影。
萧犴也没说什么，拿上光芒暗淡的洛方鼎便径直离开了。
空桑忽然感觉脚上一沉，又重重跌倒在地上，嘴里又吐出一口血。
“空桑道友。”
“我没事，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吧，剩下的事，还要麻烦你们。”空桑摆摆手，笑了笑，风吹起凌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众人都不敢轻视这个渡劫期的大能，还是绘制符阵封印了怪物的大能。
“好，那我们先去联系尸骨的亲友。”一位领头的修士站出来。
空桑点点头，如烟一般消散在原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这附近的另一个山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还可以看清楚那几个医修活动的样子。
她根本不敢看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多少是她认识的人，她根本不敢想，一个一个数过去，她真的没有这个勇气。
忽然间，她又想起黎深落入深渊前塞给她的东西。
空桑盘腿而坐，毫不在意地面的漫漫黄土，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样东西，将香囊样式的袋子打开，蓝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快放我出来。”
“蓝，蓝痕……”空桑的眼泪决堤而出，手中捏诀，解开黎深封在香囊上的禁锢，取出其中的甘华草，蓝痕的身影瞬间便出现在她眼前。
蓝痕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做安抚状，偏过头，遥遥看着远处的那一片天空，裂隙已经被符阵遮掩，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这荒山脚下是一片广阔的戈壁，漫天黄沙之中寥寥几人行走在千百横呈的尸骨之间，通过令牌和衣服辨别尸骨的身份，区分门派，最后将他们与他们生前的师友放在一起。
“黎深，也死了吗？”
蓝痕收回目光，面色淡然，眼底有悲伤一闪而逝，空桑和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不。”空桑笑着摇摇头，眼泪滑落，被她抹去，“他暂时还没死，我给了他三滴心头血，可护他在混沌之渊安然度过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久？你的心头血又为何会有这种作用？”蓝痕轻轻拍着空桑的脊背，却觉得胸口猛然泛起一阵剧烈的痛疼，又被他掩盖下去。
那裂隙的另一边，无尽的混沌，一片死寂。
黎深那样的人，向往繁华的人，永坠孤独，若是不能及时将他救出，他苟延残喘的人生最后一程都会在无尽孤寂中度过。
这种残忍的事，对于生者和死者都残忍。
“蓝痕，别问了，好吗？别问了，我想睡一觉，我太累了。”空桑忽然有些崩溃，愣愣看着蓝痕，眼泪直掉。
落木峰的人死了，闻人献，胡婧和白宇，还有峰主，白云谷的人死了，谷主死了，连她仰慕已久的药王谷的谷主也死了。
徐不器和破妄剑没了，前者甚至连尸身都找不到，孟疏和岳长时也是一样，连尸骨都没有，要么变成了残肢断臂，落在了这无尽荒漠中，要么就跟黎深一样跌落进了幻元界。
还有谁？还有谁？
千药阁的人还在吗？微芽来了吗？那远在江州城的掌门呢？蓝痕的师父呢？
“好，我不问。”蓝痕垂眸，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安抚，温温柔柔的，“你先睡一觉，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