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过。
空桑推门离开白云谷藏书阁，仰头见天光洒下，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她离开青云宗来到扶冥地界已经过去一个月，前半月在寰器宫跟孟疏和岳长时一同讨论符阵，偶尔见过徐不器一两面，毕竟剑修辛苦，但修士哪有不苦的。
或者再独自在长街上随便逛逛，散心。
后半月留在白云谷，一边遍览群书一边尝试着唤醒昏迷不醒的叶惜。
前些日子，谷主去了玄星阁，将叶惜的情况悉数告知，然而与叶惜同去的玄星阁弟子声称他们并未进过什么秘境，甚至一路上也并未与人起冲突。
只是在荒野宿了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便发现叶惜在卧房中昏迷不醒，陷入沉睡，同行的弟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连忙带着这任性的大小姐赶回宗门，路上半点也不敢耽误。
空桑听过这些说辞，与谷主一合计，便知很可能是那魇兽真的跑出了秘境，无意之中碰到了叶惜，而结丹期的修士又什么都不懂，吸食过魇气之后便陷入昏迷。
白云谷的人在弄清叶惜的病因之后便只留了一个医修在身边时时照看，其余的人则各自开始自己的修炼。
空桑与谷主一起谈过很多次，也试过一些祛除少女体内魇气的方法，但都没什么用。
是日。
空桑从藏书阁出来，一路与碰到的医修点头打招呼，那些爬满字迹的玉简和竹简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在唤醒叶惜一事上依旧毫无头绪，她打算下山随便逛逛，晚上再接着尝试。
白云谷山下便有一个小镇，名叫白云镇，比之前她初到扶冥地界的那一个州城小得多，但人流却不少，尤其多求医的人，医修往来，其余便是贩卖药草或做其他生意的商户。
空桑找了一处常去的小店，叫上两碗馄饨，便坐到露天的桌椅前，等小二送餐，目光随意往街上瞥，指尖无聊地轻点桌面，不一会儿小二便送了两碗馄饨上来。
“客官您慢用。”
空桑点点头，伸手去抽筷子，小二刚一转身，江厌便坐到空桑旁边，空桑已经习惯他这大爷做派，默默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上，江厌接过，从善如流。
“你在上界可还好？”
“挺忙的。”江厌熟练地夹起一筷子馄饨，“但比你还差点。”
也是，空桑这一个月除了睡觉那点时间，要么花在独自钻研医术符阵上，要么花在照看病人练习法诀上，要么就是跟人相互传授经验，有时候直接通宵，反正修士不容易疲惫。
“那你见到噬月……黎深了吗？”空桑抬头，整张脸氤氲在蒸腾而起的水雾里，朦朦胧胧的，更显神秘，也更引人瞩目，一向清冷，此刻却多出几分烟火气。
“没有。”
“……”
气氛沉默半晌，空桑忽然开口，“那你一切小心？上界众神还在追杀你吗？上次你说的那个非神非魔的怪物还是缠着你吗？”
江厌咽下嘴里的馄饨，正想开口回应，却听坐在邻桌的四个修士谈论起青云宗的事。
“听说清衡仙尊三日后要跟他的大弟子成亲……请帖都发到栖梧界各大长老手里了。”一男子眉梢上扬，朝着同桌的三个男人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有点唏嘘，有点恶意揣度。
“什么？”同桌上另一名男子举起筷子的手顿了顿。
“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气运之子，据说前几天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快到炼虚中期了吧？”一道有些讥讽的声音传来。
“要不是气运之子呢，上界的仙人都来帮她寻天材地宝。”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羡慕人家的资源，还有仙人点拨。”另一人出声呛到，只是语气里多少带上了些自嘲。
“这师徒乱|伦，简直有违人理纲常！”
“哈哈哈哈，谁知道，说不定两人早搞到一起了，清衡仙尊，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一心剑道吗……”
聊到热火朝天时，有碰杯的声音，空桑和江厌都没说话，甚至吃饭的动作都没有停下，而是默默听邻桌的人继续说。
“什么老迂腐。”一男子笑着反驳方才那人的话，只是语气有些微妙，“还不许人家日久生情？”
此言一出，桌上四人相视一笑。
毕竟修士也是人，人皆有七情六欲，虽然修士中真的有人一心追求大道，追求飞升，心性纯粹，意志坚定，但那都是最顶尖的一批人。
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天赋、机缘、命数，种种原因，陨落在滚滚红尘中，困顿难出，超脱不得，在底层挣扎向上，却最终放任自己坠落。
修士中的脏事可不必凡人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也活了不少年岁，腌臜事也见识过不少，区区师徒生情算什么，只不过这一次是青云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了这档子事，其中还有如今风头无两的气运之子。
可以说是栖梧界最近的大新闻之一。
“你还别说，这气运之子好歹也是将来会拯救三界苍生的大人物，清衡仙尊与她成亲结契，飞升不是顺带的事？”
“当初栖梧界剑道第一人，如今也到了要靠一介女流飞升的地步，听说他之前被他门下小徒弟杀了，还是大徒弟求仙人赐仙丹，才得以起死回生。”
“他那小徒弟也是厉害……”
“来来来，喝一个。”另一人举起酒杯，“管它什么三界覆灭，气运之子，反正不是我们这辈子操心的事。”
空桑埋头继续吃，耳边全是那几人谈论自己光辉事迹的声音，有一刻，她还真怕自己被认出来，但所幸自己恰好背对那一桌人。
等到那几人的话题转移开，空桑才开始想阮轻语与顾衍之成婚的消息。
依照神识最初给的画面，他们成亲应当是在两百年之后，经历各种生离死别和危机考验，慢慢才捅破窗户纸，然后水到渠成。
昭告四海，万人来贺。
那时候阮轻语临门一脚便可突破到渡劫期，而顾衍之已经是渡劫后期，临门一脚即可飞升，他们成亲之后，才是鬼修现世，祸乱四方。
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