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一身白衣，款步入内，任平生面色冷淡，神识扫过，忽然觉察到少女手腕间的异常，心中轻嗤，隐有猜测。
这几日，昆仑山的人不断给他传讯，诉说上界的动乱。
九重天上凌虚殿，赤凤族的护族神器受重创，天帝身死，神力消散于天地间，往日里盛气凌人的强悍神族不得不四处逃窜，已然元气大伤。
九尾狐和麒麟两族也诚惶诚恐，江厌与那不明怪物似乎有所预谋，出手便是杀招，手段果决狠厉，丝毫不留活口。
落木峰众人见任平生亲临，一一行礼以示恭敬，空桑正想意思一下，却被江厌的声音打断，语气不虞，“有事说事，何须跟他客套？”
空桑默然，料想江厌跟这仙君的关系应当不太好，但想必没到结仇的地步，否则以江厌的性子，早就动手报仇了。
待身后众人直起身，空桑依旧不动如山，面色不变，仰头见阮轻语，对方神色淡定，早已经不复当初有些稚嫩的样子，紧张和心虚总是有迹可循，现在却掩饰得滴水不漏。
收回目光，空桑嗓音冷冷清清的，有条有理地说出了有关天道气运的事。
江州城时，阮家遭遇的天罚，地牢中阮轻语的所作所为，言罢，空桑取出玉符，将记忆中地牢内的场景投影在大殿内。
闻人献早见过这番场景，面色还算平静，但其他人皆不由心中打鼓，议论纷纷，看着阮轻语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投影画面里的符阵和禁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似乎不是下界之人所能接触，那么阮轻语又是从何处得知？
这种道理，谁能想不通。
“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任平生的面色依旧淡定，只微微偏头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阮轻语。
阮轻语笑了笑，上前一步，她心中早已想好说辞，遥遥望着站在下方的空桑。
“除了你自己，谁能证明这些画面的真伪？你说是从你的记忆中拓印而出，便真的完完全全取自你的记忆吗？如何证明它们没有被篡改？那邪异的禁术，说不定是你自己在哪儿学会了想用到我身上。”
“阿桑，我知道你自小便对我有怨恨，但此事涉及三界苍生，你不该拿气运一事来诬陷我。”
任平生闻言遥遥看向空桑，心中思量，或许是江厌知道这连他都闻所未闻的秘术，至于虚构玉符中的画面，都不用上界的人出手，下界的人便可做到。
大殿内的众人安静一瞬，纷纷将目光投向空桑。
“够了！”空桑冷着脸打断阮轻语的话，心中自嘲，自己先前居然还抱有期望，觉得阮轻语能担得起大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回头。”
空桑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眉心，“苍天为鉴，空桑愿以神魂立下灵魂大誓，先前玉符所记录画面，一帧一帧，皆是过往发生的现实，如有半点虚假和篡改，愿天道降罚，即刻落下天雷。”
一道金光落入空桑眉心，昭示着誓言落成，然而大殿之外晴空万里，丝毫没有降下天雷的迹象，天道为鉴，空桑所言无半句虚假。
阮轻语紧张得手心发汗，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到她身上，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嘴唇紧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顾衍之跟阮轻语离得近，他们师徒二人相处得久，他一眼便捕捉到阮轻语这微不可察的小动作，但下一刻，阮轻语却坦坦荡荡，倏地上前一步。
“灵魂大誓是吗？”阮轻语轻笑一声，“既然要对天立誓，那我也来试试。”
身体失去控制，阮轻语闻言一阵挣扎，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不得法，反而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大殿各个角落。
“阮轻语，今日愿以神魂为代价，立下灵魂大誓，在宿星峰地牢中，绝无交换气运一事，更不知那禁术从何而来，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同样是一阵金光落在阮轻语眉心，同样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话音落地，殿内众人仿佛被定身一般，两边都是对天立誓，两边都有天道见证，然而话语针锋相对却没有一个受到惩处。
蒙蔽天道，此事绝无可能，就算是上界的神魔对天立誓，誓言一旦落成，就一定会应验，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阮轻语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内窥灵府，黑雾团团，他不由问道，‘天道，为何没有警示？’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团雾气倏然笑了，声音粗粝狂放，悠悠然裹住阮轻语的神魂，无声无息地侵入，‘本座不在三界内，天道又能奈我何？’
空桑一怔，传音悄悄询问江厌，“前辈，难道还有可以蒙蔽天道的东西吗？”
“除非，那东西不在三界之中。”这一次，江厌的语气不再如往常那般带着戏谑，反而打量着阮轻语，想看这鬼东西还能弄出什么动静。
身在三界外，不拘五行中，那不就是这几日跟着他一同杀进九重天的不明怪物吗，上界神魔视之如洪水猛兽，江厌却不在意，只要这东西别妨碍他办事就行。
相互利用罢了，他本就不在乎三界存亡，只想报仇雪恨，况且他也不相信自己动手杀了那群贪生怕死又卑鄙无耻的废物神仙能对拯救三界苍生有什么影响。
却不想如今空桑却被牵扯进来。
空桑下意识看向高坐主位的任平生，脑中却已经确认，阮轻语是真的与那不知名的灭世大魔头有所往来，身在三界外，才有动机和能力毁灭三界。
任平生的脸色不复之前那般平淡，若之前他只是怀疑空桑得江厌指示出来混淆众人视听，想把水搅浑，但现在已然牵涉天道，那便说明，阮轻语和空桑之中已有一人与灭世怪物勾结。
只那邪异的怪物，才有超脱五行之外的能力。
阮轻语，他一直跟着，相处这些时日，对方身上没有丝毫异常，而空桑，身边还跟着一个可能已然与怪物为伍的江厌，疯子一个，孰是孰非，他心中已经有所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