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再妄想置身事外，淡然处之，简直天方夜谭。
若一生顺遂，倒也不必苦苦挣扎，偏偏命数无常。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空桑推门离开客房，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便去点了几样小菜，坐在包间里，一个人听楼下人声鼎沸，正要独享这份悠然清静，江厌却十分不合时宜地落座在对面。
空桑：“……”
空桑扶额，又叫了店小二添双碗筷。
空桑见江厌那不熟悉的用筷子姿势，不由好奇问道，“前辈以前没用过？”
江厌冷冷睥她一眼，不答话，算是默认，空桑笑了笑，“前辈少说也活了近万年，莫不是以往的日子全是被欺凌，筹谋复仇，动手复仇三种？”
江厌依旧不说话，只递过去一个知道你还问的眼神，手下动作行云流水，下筷稳准狠，夹住一片菜叶，还没来得及放到碗里，菜叶便滑到桌上。
空桑：“……”
空桑忍俊不禁，阴郁的心情稍稍明朗一些。
上界有动乱，蓝痕和噬月也都在上界，三界将倾覆，千药阁和江州城的人也在三界之中。
修不修道，修什么道，天下苍生，这些事暂且先放一放，就算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她最终还是决定要去一趟青云宗。
阮轻语，决不能任由她隐瞒下去，至于自己的话会不会被人相信，空桑不愿想太多，瞻前顾后，揣测别人的想法，最没有意义。
吃到七分饱，空桑放下筷子，看向江厌时对方已经可以用筷子夹稳菜叶，心情似乎颇好，连喝了三碗粥，空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噬月附了身。
又想起读取到的记忆中，噬月在天牢里日日跟江厌讲述下界美食的丰富多彩，十里八乡，样样不重复，酸甜苦辣，一应俱全，形容得绘声绘色，听了让人直流口水。
空桑一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怀疑噬月是不是杀人诛心，故意在被囚困而失去自由和神力的犯人面前讲这种人间烟火的恣意潇洒。
当然，噬月是真傻。
上路时孑然一身，江厌化作小黑蛇缩进空桑袖子里，空桑去退了房便提气快速离开江州城。
一路向东，她重走了一遍之前的路，一路走一路做散财童子，花钱治病救人，也碰到了不少修士，对方见她是熟面孔，但都不敢贸然上前打扰，毕竟是弄碎了青云宗镇魂玉的人，而且此刻还毫发无损的样子。
进入酉州城已经是七天后，空桑本想匆匆过去，没成想撞上了微芽，她也没再隐藏身份，而是坦诚相待，对方还是一如往昔，守在这偏僻之地。
盛情难却，她被微芽拉进了医馆。
青云宗和江州城公孙家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微芽早有所耳闻，拉着空桑没忍住多问，空桑也没有隐瞒，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和盘托出。
“原来你还与千药阁有关系，难怪当初问我是不是千药阁的人。”
“是。”空桑点头承认。
“这真是……孽缘。”微芽长叹一口气，弄不懂顾衍之为何非要横插一脚。
空桑笑了笑，不甚在意，微芽又问，“那气运一事，你现在是打算去青云宗揭发一切？”
“是。”空桑点点头。
微芽面露担忧，“青云宗的人如今视你作仇敌，会相信你的说辞吗？还有那仙人都无法辨别真伪，你空口无凭，他们不见得会信你。”
空桑安抚一笑，“我会当面跟那来自昆仑仙山的仙君说清楚，他既自上界来，自然清楚那禁术不是下界之人可以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不言自明，想必他也不是昏聩之人。”
小蛇无精打采地缠在空桑手腕上，忽然听了这么一句想必不是昏聩之人，尾尖无意识扫过空桑的手背，空桑却没在意。
“也好。”微芽不再多言，两人又谈论了些医术法诀和难搞的医书医理，时光消磨到傍晚，两人又挑灯夜战，直到第二日，空桑才在微芽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提出告别。
重新上路的那一刻，空桑只觉心中一口浊气长长呼出，果然，学医使人头脑清醒，没空想那些苍生不苍生的大道理。
又这么向东赶了三日路，终于到了灵气充裕一些的地方，空桑也不至于疲乏过度，但看着江厌始终蔫巴巴的样子，她查探伤情，对方又健康得不得了。
于是便直接问道，“前辈这些日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本体在杀人。”江厌的答案冷冰冰的，却言简意赅。
空桑：“……”
空桑：“那上界情况如何？”
“天帝躲在九重天凌虚殿不敢出来。”江厌额嗓音恹恹的，阖上眼，似乎随时都可能睡着，空桑低头看了他两眼，默默不再多问，提气继续赶路。
越向东灵气越充裕，空桑赶路的速度也更快，到了坠仙海地界，她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东前往江州城。
到达千药阁的时候，宗门的外部已经被修缮，牌匾重新挂起，颓圮的屋子也由精于炼器的修士重新设计，空桑再见到掌门，对方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
宗门里的医修都围上来询问空桑的近况，空桑一一答复。
谈及蓝痕时，众人群情激奋，“当初掌门带着伤，跟我们一同前往青云宗要说法，他们却屡次推阻，原来竟是……”
“蓝痕没有死。”空桑淡声安抚众人的情绪，接着才解释蓝痕跟噬月在火牢的遭遇，以及两人一同到上界的事。
“蓝痕那孩子千年妖力散尽，神魂又受了损伤，不知在上界能不能恢复好。”掌门依旧有些担忧，毕竟燃烧神魂保全他人这种事，费力不讨好，还会让自己魂飞魄散，再无往生。
“师父，上界那么多神仙，神通广大，总有能帮他的吧，咱们就别担心了。”一个女修倒是乐观，笑了笑，坐到掌门身边出声安慰。
“对啊，至少师兄勉强还算成仙了呢。”
掌门苦笑一声，这算哪门子成仙，只能说暂时保全了一条命，转头又看向空桑，“那你此次来江州城，只是想见我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