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能走吗?”
尹栖水用眼神示意,牢头会意,上前将牢门的锁链打开。
李昭成略点了点头,拖着伤腿往外走去,他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抽搐着,却强忍着没呼一声痛。
他走得很慢,却没有人催促他。只是他自己感不感觉难为情,就另说了。
“找两个人把他抬回我府上,要手脚麻利的。”这话是对着牢头说的。
牢头应是,留下尹栖水和李昭成二人。
李昭成面色还有些茫然,随后肌肉扭曲了一下。
不是他想得多,这位昭王,从前的风评确实不敢恭维。
对上李昭成带着控诉和愤怒的眼神,尹栖水马上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将军,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个伤者,是个病人,自然要先去我府上就医才行。”
李昭成这才安心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疯了。
为何自己要听一个前科累累的酒肉王爷的话。
李昭成躺在担架上,眼神放空,他的身上还被贴心地盖了一层狐裘披风,是昭王陛下解下来的。
没了狐裘,她的身形在夜晚显得更为瘦弱了。
她的身体似乎确实不太好,眼下有些青黑,走在前面,迎着夜间的冷风,轻咳了两声。
他似乎不愿再将她的身体,与从前她的荒淫联系在一起。
她行走间并不有力,身姿却挺拔,若是再健康一些,该是行军打仗的好苗子。
李昭成打量的目光实在太具有穿透性,尹栖水都忍不住转过身来,问他“可有什么不适?”
她的面色很白,眸色却漆黑如墨。
但在月光下,却显得分外清澈。
李昭成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信她。
“王爷,该多多保重身体。”
尹栖水:这就开始关心她了吗?他是不是忘了从前原身是怎么对他的?
尹栖水当然不会提醒他,到底是谁害他到如今的地步。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谢谢将军关心,你也是。”
她当然不会像原身那样犬马声色,如果可以,她想试试,在这个世界,她还能不能修炼。到时候,身体怎么也会比现在更好。
李昭成收回了目光,现在平易近人的昭王,似乎又与在天牢中镇定冷淡的她不太一样。
尹栖水还不知道,自己随意的言行,却树立了一个“威严在外,礼贤下士”的形象。
后来李昭成提议将狐裘还给她,被她拒绝了。
她搓了搓手,接过侍从递来的另一身披风,虽不比她的精致,却胜在暖和。
李昭成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很脏,似乎还有汗臭味,他在牢房呆久了,也分辨不太出来,这位王爷嫌弃也是应该的。
谁料,这位王爷却很严肃地在他身旁说,
“李将军,你如今是孤的下属。你知道你最宝贵的是什么吗?是你的身体。你活着,身体康健,孤就有人可用。
若你不好了,即便有一腔忠心,孤要着有什么用呢?
所以,孤希望,从今以后,不论什么时候,李将军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而不是像今日,自己都不好了,还要为孤添衣。”
尹栖水眼睫眨了眨,突然听到了身旁的啜泣。
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不知道何时身旁又多了一位记录她言行的史官。
不是,她哭什么。
她又不会像原身那样,因为史官的如实记载,就要砍她们的头。
“好一副君臣相得之景啊,太感人了,呜呜~”
尹栖水:......这是哪来的哭包史官。
那史官,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在竹简上唰唰唰下笔。嗯,至少很敬业。
尹栖水看向李昭成,有些尴尬。被这史官一打岔,搞得像她故意演了这出戏似的。
李昭成面色如常,嘴角的肌肉抽动,似乎轻笑了一下,“那就谨遵王爷教诲。”
“嗯,知道就好。”
尹栖水应了一声,背过手,又向前路看去。
“孤枝傲立,夜凉风高,潇潇如松竹。”
史官一边走着,一边低头记载今夜所见所闻。对了,她是州府新上任的史官,她向来信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
故而,她对昭王的从前有所耳闻,却并不以此来评判她。而是,从零开始,记载她的一言一行。
果然,传闻不可尽信啊。
史官收了笔,睡意被驱散,两眼都是兴奋的光。
【卧槽!妖女你给了那史官多少金银?她是你的马屁精吗,怎么写的全是你的好话?孤从前——】
尹栖水再次屏蔽了时不时跳脚的原身。
她不知道,每次被她屏蔽后,原身都要积蓄好久的怨气,才能骂她一句,结果每次她还不让她说完。
她回头看了史官一眼,“好好干。”
史官点点头,然后狐疑地看向她,“昭王殿下,微臣可不会被你收买的。”
尹栖水点点头,又把头转了回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不是说好的是她的马屁精吗?
史官低头,又唰唰唰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字。
“昭王体察史官辛苦,特兹鼓励,卑不胜感激。”
李昭成突然感到了一股难得的平静,那是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不曾有过的。
希望这次,他没有看错人吧。
虽然不知道,为何从前的昭王和如今的昭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但是,现在的昭王,令人信服,这就够了。
御下有道,李昭成微笑,似乎在见证一代明主的诞生。即便,他才见她第一面。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彼时再见,或已成参天大树。
......
尹栖水小心地掀开被子,侧躺进去。
然后从身后,揽住信君。
信君醒了。她不知道她身上衣料寒意深重。
他眼睫颤了颤,这一次,没有令人厌恶的脂粉香气。
只有夜风的凉,霜意的冷,以及淡淡的皂角香气。
他突然,有些,看不懂她。
这让信君没由来地生出一种心慌,以前虽然看似是昭王占主动,但却从来没有脱离他的预料。
是以,他能根据她的举动,判断他如何做,才能对他最有利。
是以,昭王纳了十八门夫侍,他仍稳坐正夫的位置,即便是边疆,也要将他带上。
他的手段,不多不少,恰不让昭王痴迷,也不至于被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