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女娃用手一点点将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她面颊白嫩,眉间微蹙,看上去像个严肃的小大人。
咦?竟然还不怕。
红衣女鬼心中惊疑不定,待要显出身形时,便听耳边竹叶沙沙作响!
她转目一看,小女童不知何时已蹬上了她侧面的苦石竹,借着力,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
甚至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怎么可能?
红衣女鬼捂住自己的喉咙,而那只白嫩的小手却越发收得紧。
熟悉的窒息感传来,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已经这么久了,已经这么久没人敢这样对她了!
红衣女鬼倏地大怒,气势骇然增涨,嗓音嘶哑,血红眼睛瞪向女童,“找死!”
但小女童反应比她还快,眼神一凛,躲过了红衣女鬼骤然伸长的指甲。
一击不成,红衣女鬼再次发动攻势,十根枯骨般的指节迅速外伸,黑色的长发如丝线,所过之处,竹叶被密密麻麻穿了个透!
尹栖水这才将五指伸在身前,一道黑色的屏障稳稳升起,语调冰凉,“就只有这些了吗?”
那无数根黑长发,如钢针般穿透所到之处的一切阻碍,却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刹,化为齑粉。
“啊——”
红衣女鬼痛苦地死后,一寸长一寸强,她的长发都是她养耗心魂才得以具有杀人之力。
如今就这样被小女童拦腰折断,还遭到这样的挑衅,饶是已经知道小女童并非凡人,怒意也不住上涌。
霎时,血水从她黑色的眼眶中滴落,皮肤变得青黑,一寸寸皲裂。
刚才还能看得出人形的美貌女子,眨眼,就变成了披着薄薄一层人皮的骷髅!
她收回指甲和长发,一双没有眼瞳的珠子,紧紧盯着小女童。
“李郎,为何要抛弃我,听了合欢宗那贱人的谗言——”
女鬼的声音凄厉,沙哑的声音在清幽的密林被无限放大。
她并没有再多的举动,可却比刚才更令人忌惮,身上的气息,从外放到幽深。
尹栖水瞳孔微缩,身体微微晃动。
再睁眼,是漫天的血红。
“闹盈盈喂,竹板敲,新婚娘子,上花轿哟——上花轿哟——”
唱腔和着唢呐,本是喜洋洋的歌曲,却让尹栖水觉得很不舒服。
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已是标致的成年女子身量,一身血红色的嫁衣。
此刻她正坐在一顶花轿里,掀开帘子,外面是齐齐整整的送亲队伍。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弧度相同的笑,瘆人得紧。
尹栖水放下了帘子。
她大约被女鬼拖入了她身前的执念中,或许就是她死亡的真相。
但尹栖水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之所以任女鬼发作,只不过不想暴露实力。
索性,就陪她玩一玩。
送亲队伍唱了一路,终于在尹栖水百无聊赖之时,轿子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冥鬼送亲还是挺稳的。
她斜斜靠在软枕上,等了一会,有人掀开了帘子。
白玉般的指节就将帘子并在一侧。
尹栖水看见了这手,觉得红衣女鬼制造幻境的技术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差嘛。
下一刻,她呆住了。
女子的声音清冽,“哥哥?”
清隽男子此刻正温柔看着她,“小妹,发什么愣,还不下来。”
那是冥的脸,她有多久没见到哥哥了?
即使知道这只是幻境,闻到了鬼魂阴森森的气息,但当她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上来,哥哥背你。”
“冥”俯下身,如一个好哥哥般。
尹栖水依言下了花轿,任“冥”将她稳稳背起。
“转眼,小妹就长成大姑娘了,哥哥还真是舍不得。”
“嗯。”尹栖水声音闷闷的,靠在他的背上。
冥都还没见过她化形的样子,倒是让这鬼先遇见了。
一条黑线缠绕上尹栖水的手腕,那是从“冥”的腰间生出的。她与这个幻境的联系变深了。
她没有动作,仿佛没发现这条黑线似的。但她只是想,再多看一看哥哥。
哪怕是在幻境中,哪怕多冒一分风险,因为或许错过这次,就没有以后了。
“冥”搂着她的膝弯,体温很低,将尹栖水身体都浸出一股寒意。
一路上,尹栖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冥”聊着,这位也很敬业,回答的也很符合记忆中的冥。
尹栖水对他的服务很满意,只是这人斤斤计较的脾气略有瑕疵。
她不过是问了十几句话,手上就又多了十几条黑线,缠得她略微有些不舒服。
“冥”突然停下了。
尹栖水没有注意眼前的变化,而是问“冥”,“哥哥可以不走吗?”
“冥”僵了一瞬,又笑着替她捋了捋头发,“哥哥看完妹妹成亲再走。”
又是一条黑线缠上了尹栖水的手腕。
她叹了一口气。
“小妹去吧,要是受欺负就跟哥哥说。哥哥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尹栖水笑了 ,在这暗淡的光线中,眼中似乎有泪花在闪烁。"谢谢哥哥。"
心里却想着,如果嘛,这女鬼愿意天天给她造哥哥,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只听“吁——”的一声。
一匹白马扬着蹄子,停在她面前。
她抬头,男人便施施然从马上下来。
一袭如火的红色喜服,墨发束起,温润的眉眼却带给人动人心魄的艳。
他立在那,便与背后的人群割裂开来。
尹栖水内心却在尖叫,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恐怖的吗?
新郎竟有一张和沈樟一样的脸!
这红衣女鬼也太会恶心人了!最喜欢的人做她的哥哥,最讨厌的人做她的新郎。
残阳如血,将远山烧成如雾般的橘金色。
夕照漫不经心地洒向,高大白马,潋滟红衣。
女子的脸,映着半边碎金。
桃花眼眸,柳叶眉梢。微抿的红唇。
极浓,极烈,极艳。
像是要将人烧灼殆尽的滚滚鎏火,在黄泉尽头盛放的十方玄莲。
任谁,都不敢说,能承受住这位新娘的热烈,带着决绝、孤注一掷的美。
“沈樟”立在原地,瞳孔微微一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快速向前几步,低沉的声音温和有礼“娘子,得罪了。”
并不算得罪,只不过斜斜将她抱起,放在了马上。
背后是男子宽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