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小少年略有些忐忑地看向女人。
他问：“敢问祖奶奶，我哥哥的尸骸还在吗？”
闻言，尹栖水竟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心虚。
异兽的尸骨，也是钩吻的养料，那日嗷嗷待哺的小妖，正争夺着这一具尸骸的归属权。
尹栖水却见这异兽的骨头，质地坚硬，光泽上好，是异兽尸骨中，难得一见的上上品，她便从一群凶残小妖中，虎口夺食，抢了过去。
同小妖们不一样，她有见识，自然不会跟其他钩吻一样把尸骸当肥料，而是去找了守塔人，让他为她炼制一把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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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当日的场景。
在浮屠塔大差不差的环境中，她一直向最亮的地方走，果然，找到了塔顶的大雁。
他拍了拍羽毛，化为了一个成年男子。
那男人面庞坚毅，五官端正，气息沉稳。
见她来，并没有意外，“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男人点了点头，看清了女子的面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不过也只是一瞬，并没有叫女人发觉。
尹栖水却炸毛了：“你既然知道，我叫你时，你为何不回我？”
“因为不想。”浮屠塔那么多小妖，他要是各个都回应，这守塔的工作，怕不是他一人能承担的。
女人却怒了，抬起烟斗，就要吹出毒气。
男人没有反应，仍是那镇定自若的神态。
尹栖水突然就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放下了烟斗。
男人见状，却笑了笑，那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你和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尹栖水有些懵：“我才化形，能像谁？”
“没什么，一个故人罢了。”
尹栖水却来了兴致，想想这老古板，在这守了浮屠塔近百年，心中除了规矩就是命令的，竟还有故人。
“你与我说说，我想听。”
雁回并不愿透露这事，换作另外的妖族，他就直接拒绝了。
但他却难以拒绝面前这张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其实也不算故人，或许那只是我的一个梦罢了。”
“春梦？”
他面部一抽，并没有与女人计较，“不是。我曾做了一个梦，梦到和族人南北迁徙，而在人族的都城，我结识了一株补灵草族的小妖。
那时她还没化形，相识不久后，我又要南迁。
分别时，我们还约定了来年再会，可我再归去时，她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以镇守浮屠塔百年为代价，借来回溯镜，才知这补灵草化成了小妖，跟一个人族走了。”
故事前面乏善可陈，还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说不定就是老古板太寂寞了，幻想出的友人。
可是后来的话，竟令无情的小妖也变了颜色：“你在梦境中借了回溯镜，只为了相识不久的小妖？”
“是。”
尹栖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怎么会有人愿意以百年的寂寞为代价，去找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她迟迟没有说话，却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男人平静表面下，如火焰一般炽热的情感和生命。
男人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浮屠塔镇守上百年。
他不说话，也只能女人继续说。
尹栖水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你不是说，这只是你一场梦境吗？梦中借的回溯镜，又怎能算数？”
雁回：“我既然许下诺言，即使是在梦中，也应该遵守。”
这人真怪，真陈腐，真令人讨厌，她也直接说了出来，“真是个老古板。”
雁回只是一笑而过。
她有些失望：“没了？”
“没了。”
尹栖水：“她长得跟我很像吗？”
雁回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像，也不像。
那补灵草的小妖化形后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带着婴儿肥，眉眼间却是英气勃发的。
她坚韧而纯粹。
而眼前这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妖族成年女子的魅力，霸道又任性，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极美。
若说少女是凛冬盛开的一枝寒梅，那眼前这女人，则更像是沼泽中长出的艳丽罂粟。
她的美，带着不详，毁灭，孤注一掷的决绝。
可她们同样都有一双桃花眼，小巧的琼鼻和樱唇。明明是相似的五官，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性格。
雁回：“也只是长得相似了。”
尹栖水哦了一声，随后又自信道：“那她一定不如我美。”
雁回没有回应。
尹栖水早知道他的性格，也不羞恼，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具尸骸，“听说大雁族擅长炼器，你能给我炼个兵器吗？”
“好。”
男人答得干脆，尹栖水还如在云雾中，没想到老古板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所以说他性格沉闷，但人还是挺好的嘛。
以后，她倒是可以考虑，少说些他的坏话。
雁回看了看地上晶莹的骨头，认出那是异兽的骨骼。异兽浑身都肮脏不堪，偏偏这骨头却极其漂亮。
倒是可以，为她炼一柄剑。
空气中响起钩吻小妖的声音：“老大，老大！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
尹栖水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藏在墙角的藤蔓，“你们什么时候跟来的。”
藤蔓瑟缩了一下，“在老大抢走骨头后。”
尹栖水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想趁她不注意，把骨头偷回去啊。
她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好啊，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们。”
小妖用叶子捂了捂不存在的嘴和眼，做出惊恐状。
最后还是对法器的垂涎战胜了恐惧，转而望向雁回，语气带着讨好：“雁大哥，可否为我们也做些法器。”
尹栖水语气不屑：“你们都没化形，要什么法器。”
钩吻小妖：“盘...盘着玩。”
“否。”男人言简意赅。
“那就谢谢...谢。”藤蔓们一愣，然后像是CPU被烧干了一样，开始空气中胡乱飞舞。
“为什么？”这话却是尹栖水问的。
雁回：“麻烦。”
尹栖水：“那你为什么给我炼器。”
雁回：“你，不是麻烦。”
尹栖水突然笑了，头一次觉得这老古板还挺有趣的。
尹栖水：“我知道了，你一定看出我的厉害了吧。
你想的没错，我的确是很好，算你还有点眼光。”
雁回闻言，眼中也浮现出一点笑意，这一刻，说着俏皮话的女人，竟和那个坚韧活泼的少女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