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舒才马上言道:“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六爷洞悉人心,通透事理,必有教我之所学赞!”
曹岳虽然没出声,但也停下了手上的活,细细地听着刘永铭说话。
刘永铭笑了两声说道:“说出来不值一提。申不害法之术重势,而父皇儒之术重运。就是这么简单!”
“何为运?”厉舒才追问了句。
刘永铭答道:“运者,日月兼行也。而又有别之,一寒一暑,交而复往,此时也!法家之术重势。势者,居高临下之利也。居高势虽有一时之利,但时过变迁,势必轮转。儒家之术重运。而居运者,有势则乘之,无势则待伏。无失其利也!”
厉舒才点了点头。
曹岳突然问道:“六爷,您可这一套一套的,是从哪里听来的?”
刘永铭哈哈笑道:“还是曹相了解我!”
“阿?”厉舒才疑问道:“不是六爷您自己……”
“我有几分几两,你们这些朝臣还不知道么?”
若是说别人不知道,还情有可原。
但厉舒才原本就是刘永铭的人,他对刘永铭的学识早就有过见识,所以对刘永铭的话是深信不疑。
甚至刘永铭刚刚的否认,他都觉得是刘永铭在说谎。
曹岳又问道:“还不知是何等高人所授?”
“最近我不是与奇川先生合作开书局么?”
曹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奇川先生真乃大才也!唉,可惜了!”
厉舒才扭头看向曹岳问道:“可惜什么?”
曹岳应道:“十大绝儒,各有所癖。先不提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诣岭,失踪日久的乌山。就说这位奇川,官场之人其大多不喜。也就礼部陆尚书与他有些交往。若是其能开场授业,那真是长安士人之福呀。”
刘永铭笑道:“这有何难!”
曹岳连忙说道:“六爷,臣不是与您在玩笑,也没有给您使什么计,这说的都是真心话。他若是真能开坛讲学,那将是学子们的一大幸事呀。”
刘永铭笑道:“这种事情,本王言语几声即是。本王在地面上行走,这点事情如何会搞不定呢?”
曹岳心中十分满意,欣喜地拱手说道:“那臣就代众学子谢过六爷了。”
“那这奏疏……”
曹岳笑道:“皇上留中了许多次了。还是留了中吧。”
厉舒才连忙说道:“那这案子总要有个了结吧?总不能还这样传来传去的吧?”
刘永铭笑道:“厉侍郎,有的时候做事真不用太急。这事会有结果,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刘永铭言道:“一个案子审个两年都是常事。第三年怎么说也得判下来了。但今年真不一样!现在判死,这两名案犯,谁也死不了!父皇说是以仁孝治国,但却是以仁孝为权术,不是迂腐之仁,更不是愚昧之孝。”
“孝……您是说……太后寿诞?”
刘永铭笑道:“大理寺除了余讽之外,都是些和稀泥的玩意。他们是知道父皇不想在今年勾决太多人犯,所以……”
“还得再拖一年?”
刘永铭点了点头,说道:“等到秋后再说吧。父皇这几天也一定会回来,反正都与我们无关了,就不必多加理会。听话,留中吧。”
厉舒才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这案子最后……”
刘永铭笑道:“这得看父皇的意思了。或者说刑部与大理寺父皇更看中谁,就让依谁的话。这就是权术。”
厉舒才将那道奏疏放到了一边。
他的心中有些不甘。
在他的心里是觉得,朝政应该当机立断,当天就把当天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谁能想到一件平常的案子还可以拖着来解决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厉舒才又拿过一道奏疏。
刘永铭说道:“厉侍郎,你这样我们一天都处置不过来。我们快些!”
“是!”厉舒才应了一声之后打开了一道新的奏疏。
他说道:“这一道是陆礼部上的,说是求贤令可以结束了。内阁拟条说,会试已过,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曹岳刚要拿起一边的奏疏看,却听得刘永铭说道:“不必休令。批写:殿试后,殿试之策论题广发各地学政。若有策论新优者,可报至礼部。甄别后依招贤令新收。秀才者,予以会试名额。举人者,予以学业优级。”
厉舒才又问道:“那无功名者呢?”
刘永铭冷笑一声:“不予。弊者,宽政所生。民间多的是会钻孔子的聪明人。冒名顶替、买文赎章,这都不是什么新事了。还是别放太宽的好。再夹写一份口谕附在陆预的奏疏后,就说让他注意甄别,凡有弊者,皆永世不录。最好是能叫到礼部面试后再赐恩典,最次也得当时学政官员做保。我就这么一说,你自己注意用辞。”
“是。”
厉舒才应了一声,开始批文。
曹岳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后,回过神来,继续看奏疏。
曹岳摇头,并不是对刘永铭的做法有所不满。
而是感觉若是太子来做这事,不会像刘永铭这样想的那般周全。
而且太子并不知道汉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以为可以继续和平相处。
他更不知道仗一打起来,开始死人的时候,要补的不仅仅只是士卒,还有大量的书吏与官员。
毕竟在一个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七的时代,补充会写字的书吏实在是有些难。
更别说占领一块县城以后,要补多少人进去治理才能安顿得住一个县的治安与次序。
曹岳的摇头恰恰就是在承认刘永铭的能力,也是忌惮刘永铭。
厉舒才与刘永铭之间好似存在着一种默契。
二人一问一答之中,那些积压的奏疏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
“六爷,礼部杜侍郎问殿试之期。内阁拟条了一条,但曹相好似刚刚给改了。曹想说,旧例。”
刘永铭笑道:“杜春秋想问的不是殿试之期。他其实是想知道夏仿被抓以后会不会因礼部出了弊案而牵连到自己。若是奏疏里回复他,让他做好殿试一应之事,不许出现任何意外,那么他就敢肯定父皇不会让夏仿之事牵连到他。曹相拟条其实很含糊,若不能定下杜春秋之心,怕是杜春秋会乱想而做不好礼部之事!”
曹岳没有说话,他好似习惯了刘永铭的闲言闲语。
刘永铭想了想,说道:“不回复都不行了,杜春秋要是乱想礼部那里怕是要出问题。一般三月份就该殿试了,这份奏疏多少得回他。”
曹岳说道:“六爷,这等大事,不当由我们做主吧?”
刘永铭说道:“我们的确不能越俎代庖来给他甄选殿试考题,但这试殿之期必须要给他定下来。批:定会试之期为四月十六。不必问过钦天监,此后便以此日期为成例。殿试之考题,依礼部旧列办即可。将此回奏抄送一份于翰林院,报于裴爱卿知晓。”
厉舒才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批写。
曹岳一边改着手上奏疏的拟条,一边问道:“六爷为何改期?还要以此为成例?”
刘永铭笑道:“曹相若是有疑刚刚在我说出口之时您就该说话了,不至于厉侍郎写开始您才说话。”
“厉侍郎。”刘永铭唤了一声。
那厉舒才停笔问道:“六爷有何吩咐?”
刘永铭笑道:“曹相问为何改期,你可从中悟出什么来了?”
“臣愚钝,请六爷明示。”
“你真是愚钝至极,你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没听出来。曹相这是帮你问的!这话原本不应该从曹相嘴里说出来,应该是你好学,然后问出这句话来。原本爷也我不想与你说的。谁让曹相看重于你,想历练历练你呢!”
“哟!”厉舒才连忙放下笔来向着曹相拱了拱手。
曹岳笑道:“别听六爷乱说,本阁不是这意思,但六爷即是要如此说话,那就便当作就是如此吧。”
刘永铭哈哈笑了起来:“曹相呀曹相,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呀。行了行了,那个……厉侍郎,你是户部臣工,你该知道夏收是在什么时候吧?”
“芒种过后。”
刘永铭言道:“是呀,是在芒种过后。去年一场寒灾下来,冬麦还不知能收上来多少呢。但地方衙门可管不了那许多。还是依旧催收夏粮。再加上清丈田亩之事,有些人少报田亩正被治罪,各大世家几乎都有所牵连。所以,不管是老百姓还是乡绅,今年的夏收必成问题呀!”
“臣还是没听明白。”
刘永铭道:“芒种也一般就在四月十五左右。选在这个时候殿试,那些中贡之考生亲属必然因此不敢闹事。他们怕考生因此而被牵连甚至被夺了功名、将来不能庇佑于自己,所以不会参与闹事。”
“原来如此,只要读书人不闹事,想来地方上也不会出多大的问题。”
曹岳说道:“六爷,臣想问一问,是否要免一些重灾之县的税赋。”
刘永铭反问道:“去年灾寒之时,父皇没下诏免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