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墨轩斋,已经是临近申时,眼见时间还早,刚刚在楼上看见的人虽然一晃而逝,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索性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若相柳真的在这里,应该是会主动出现的。
她独自穿行于各街道间,来往行人经过她时大都会回头侧目,轵邑城漂亮的氏族女子不在少数,可这样明艳美丽的女子却不常见。
令霜起没想到的是,直至傍晚,天色渐黑,街上的摊贩都燃起了灯笼照明,她也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拱桥上,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近期是赤水秋赛举行的时间,赤水秋赛是赤水族长刺激中原氏族的比赛,为了让氏族子弟不要局限在一方自闭自大,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而虚心好学、勤奋努力,于是很多氏族都想有这个机会让氏族内的子弟得到锻炼,大荒内参与比赛的氏族很多。
所以一到了夜晚,各处更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人们放下去的河灯顺水而下,高高悬挂的灯笼与河水中的莲花灯交相辉映,将这桥下的流水照映的明亮无比,从桥上往下看去,像是一条星河延伸向远方。
可惜景色再美,无人相伴,也不能分享,若是小六在的话,应该是会很喜欢的,她就喜欢热闹。
霜起转身打算回去,但才一转身她就顿住了。
桥下星河边立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也不知他站了有多久,昏黄摇曳的灯光隐隐约约映在他的半张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明暗交接间平白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
一道烟花骤然升起在空中炸开,四射的斑斓照亮了整个天空,趁着那一刹那光芒的出现,霜起看见那冰霜凝成的面具下的眉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冷意,两人相对而立。
烟花易逝,转眼就消散了,似是过了很久,又似是只有一瞬间,霜起收回了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相柳却已经抬步走了上来。
霜起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不知为何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
咚咚——
她觉得耳根隐隐发热
咚咚——
手好像也在微微发抖,她用力攥紧了些
相柳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他银白色的发丝在微风浮动下划过脸侧的那一刹那
霜起似乎又觉得心脏停止了,耳边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
许是物极必反,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下,她竟还有心思想
「这蛊虫当真是厉害。一旦种蛊者互相接近就会剧烈跳动,下次相柳若变幻了容貌,倒可以用这个方法验上一验。」
相柳对她的想法一无所觉,近身嗅到她周身的气息,皱了皱眉,旋即问道
“你的伤都好了。”他薄唇轻启,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
也对,他能感自己之所感,要是自己伤没好,他肯定能感觉到,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刚刚我在酒楼里看见的是不是你?”
相柳不回应,霜起便当他承认了。
“这么久没见,怎么不打声招呼?”
再怎么说,在清水镇两人也是有过几次接触的。
相柳目光懒散的看着她的眼睛,浅色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
“原是想去寻你的,怕打扰你的雅兴。”
雅兴?什么雅兴?
霜起不解,但看着相柳没打算解释的样子,估计这只是他随口找出来的由头罢了,她也不拆穿,换了个话题
“你吃过晚饭了吗?我之前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城东有一家专卖馄饨的铺子,觉得还不错,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开着——”
“开着。”
不等霜起说完,相柳就冷漠的打断了她的话。
霜起疑惑的看着他,怎么好生生的,突然就生气了?况且她话还没说完,他怎么知道的?
但相柳却不耐烦等了,转身就已经先走了,霜起只得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来往的人都穿着节日里才穿的盛装,相柳的这身银发白衣的样子倒也不是很稀奇。
一个人逛街的时候没什么心情,有人陪在身边却不一样,渐渐的,霜起也能分出几分心思看看街边摊贩叫卖的东西了。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走在相柳身边,或许是他冷冽的气质过于突出,街中行走的人远远看见了就开始避开他们,霜起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但和他在一起还是得顾忌一些,毕竟……
她四处环视,终于在街边看到了一家卖面具的小摊。
相柳走的不远,她买个面具也来得及追上去,她转身走向那摊子
“姑娘可是看中了哪个?可以试试。”卖面具的娘子在整理货物,头还没抬,余光瞥见来人的衣裙,便笑眯眯的抬头招呼,等看清了眼前女子样貌,目光一滞。
摊子上的面具都有些粗糙,但霜起浑不在意,她大致扫了一眼,拿起一个白狐模样的就准备付钱。
递钱的手却被人一把按下
“狐狸面具不适合你,选那个。”
相柳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霜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只凤凰面具,底色暗红,边缘还有羽毛点缀,看起来确实要比手上这只白狐面具要精致一些。
不过她要的却不是精致,她只想买个普通些的,免得引人注意,但难得见相柳提建议,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白狐面具,选了凤凰面具戴上了。
付了钱,再往前走的时候相柳的步伐就没那么快了,两人并肩而行。
“你不在雾山待着,怎么来轵邑城了?”
“我记得告诉过你,军队里不忙的时候,我也会接一些杀人的活儿。”
“你要杀谁?”
“谁都有可能。”
霜起沉默
“你呢?又为什么来轵邑城?”
霜起犹豫了,她不想说谎,但此次同行的人有西炎玱玹,万一相柳要杀的人就是他怎么办?她虽然不怎么在意他的死活,但玱玹活着于大局有益。
“别告诉我你也接了杀人的单子?”
见她不语,相柳眼里闪过一抹嘲笑
“那倒没有,只是陪旁人来办些事情。”
“看来你这事情也不甚紧急,还有闲情逸致去酒楼。”
“去酒楼是为了见一位……长辈。”
“长辈?”
“算是我兄长。”霜起说完,觉得有些不对,为何他问一句她就要答一句?
她反问
“九命相柳何时话也这么多了?”
银发男子见她反应过来,一边唇角上挑
“分人。”
两人同时沉默,谁也不做声了,直到他们止步在一处空空荡荡的铺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开着。”
“我上次来时还开着。”
“你上次来时是多久?”
“约摸……三十年前……?”相柳不确定了
霜起自诩冷情,遇事也还算是自持,但看着他蹙眉不解的神情还是有些微的无语
“三十年前?你说的如此笃定,我以为你昨天才来过。”
三十年都没来过了,竟然还敢说的那么肯定。那对卖馄饨的神族夫妻,只怕早就搬走了。
相柳看着冷清的铺子,轻咳了一声
“咳……雾山军务繁忙,我也不能时刻外出。”
方才是谁说的,不忙的时候会私下接点活儿,这会儿又忙起来了。
“现在去哪里?”
相柳见她不打算追究,嘴唇上翘,似笑非笑
“径水湖游湖,你可去?”
径水湖?那不是玱玹他们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