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星泽给自己泡了杯茶，安静的杯口氤氲飘出的水雾发呆。
今天秦启也不在家，说是要去看看那个叫妮娜的小女孩在精神病院过得如何。
他不太能理解秦启这种任务都完成了还要继续跟进后续发展的行事作风。工作不就只是工作而已吗？接受任务，完成任务，没有引发糟糕的结果就够了。
至于被抓住的真凶是为了什么犯事，被捕后又会遭遇什么，那都和只是负责调查事件真相的人无关不是吗？或者可以说，作为一个调查者，秦启说服妮娜让她自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原本的委托范围。
这个人的同情心也太泛滥了一点。
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酆星泽不是很赞同秦启继续跟妮娜扯上关系。
即便妮娜才八岁，看起来柔弱可怜的样子，也不能忽略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在情绪爆发后毫不迟疑就杀了三个人，跟他们的尸体一起玩扮家人的游戏，以及用幻觉操纵对她见死不救的人步入危险空间里，放任其自生自灭的事实。
她的灵魂里有着浓郁的黑暗阴影……就像自己一样。
酆星泽看向自己在窗户玻璃上的投影。
深邃的黑眸中没有半点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就像披着人皮的机械一样。他日常的行为都是经过大脑思考判断，觉得“这时候一般人会这么做”才做出的，所以他也能看穿妮娜在演。
她在演一个失去了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后，吓坏了的有些疯癫又很乖巧的女孩。
不过和酆星泽不同的是，妮娜的演技中带了些真正的感情，而他的“扮演”更多像身体的条件反射——条件反射的扮演一个可疑又可信的矛盾存在。能够让他人戒备他，但又不至于无法接受他。
大概也是因为嗅到了类似的气息所以同类相斥，妮娜不喜欢靠近酆星泽，他很清楚这点。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略大的声响，酆星泽迅速放下手中的杯子进入戒备状态，随后发现异响的来源是住在街对面的邻居在鼓捣园艺时不小心碰翻了一排花盆，人也摔到了地上，发出痛苦的低哼声。
这个时段，周围没有别人人路过，自然也没人对摔倒的老先生伸出援手。
酆星泽本也可以无视掉这跟自己无关的小插曲。但在目睹老人试图爬起又跌回地上的狼狈后，他打开门，下楼走了出去。
如果秦启在这里，应该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或许是因为失去家人后的孤独，酆星泽平时就注意到秦启总是一边说“少管闲事”，一边不吝对任何需要的人伸出援手。
他既然借住在秦启家里，也得适应一下对方的作风。
从穿过清净的街道到扶起老先生，对酆星泽而言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让老人在花园的矮凳上坐下，看着碎一地的花盆碎片和漏出的泥土，想着顺便帮对方收拾一下好了。
但手刚朝坏掉的花盆伸出去，他就听到老人喊：“哎哎，小心你的手，让它们就那么放着吧，我缓一缓再来收拾。”
“把这些扫掉不需要费什么劲。”
“扫掉？！不行不行，换个盆它们还能活的。”
一听自己的心头好要被人当垃圾扔掉，老人顿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挣扎着站起来，心疼地收拾残局。
见状，酆星泽想了想，学着他的动作帮忙清理。
这样的举动让老人刚跌到谷底的好感度又稍微回升了一些，他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和酆星泽说话，说着说着忽然一推脸上的眼镜，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似的，惊讶道：“你不是秦家的那个房客吗？”
酆星泽感到意外。
他除了偶尔陪秦启出任务之外，平时很少外出，没想到附近的住户依然注意到他的存在。
“哈哈哈，你这表情……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啊？这边住的人至少都认识快十年了，忽然多一个陌生人，大家当然会发现啊！何况上次秦那边深夜进贼闹出那么大动静，好像还是你帮忙赶跑小偷的吧？”
酆星泽一开始没想明白秦家什么时候进过贼，听老人继续往下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异化的迪特循着梦境里留下的标记上门的那次。
原来秦启对外的解释是家里进贼吗？真是说的敢说，听的也敢信。
“我们私下里聊到这事都觉得来了你这样生龙活虎又有勇气的年轻人，以后住着都安心多了……好了，这个给你。”
老人聊天之余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捡完花盆碎片，把土和植株分别安顿好后，剪了几支没被摔坏的白色百合花递给酆星泽。
他骄傲道：“很美吧？它们可不是需要扫开扔掉的垃圾。”
“……”
即便没记起自己过往的经历，酆星泽也敢确定，自己长这么大应该没收过老先生送的花，这感觉真是微妙极了。
不过他还是伸手把对方的礼物接过来。
拿着莫名其妙收到的花束回秦启家的途中，酆星泽还能听到老人很有精神的在自己身后喊：“如果对园艺有兴趣的话可以再来找我，你好像每天待在家里也没事做的样子……”
把这喊话声关在门外，酆星泽顺手将花束插进秦启父母遗像旁的玻璃瓶中。
城市的另一边，通过出示宸星学会的徽章，秦启很顺利的得以进入卡蒙精神病院。护士引他进门的同时，低声对他介绍了一下妮娜入住以来的表现。
“目前为止看着都很正常，我们给她清洗打扮她都很配合，三餐作息也很规律。最近她跟楼上的其他病人相处得不错，有不少人乐意教她拼写单词……”
简单概括就是妮娜很让人省心，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秦启安静听着。
能在这家特殊的精神病院里工作的人，应该都知道觉者的存在吧？但眼前的护士看起来却不像有异能的样子。
他被安排在会客室里等待，几分钟后，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秦启站起身，跑进门的妮娜像小鸟般展开双臂扑进他怀里。
正当秦启为妮娜这异常亲昵的举动感到惊讶时，他听到对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叔叔，这家医院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