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远比秦启想象中还要瘦小，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瘦到皮包裹的程度，且全身都很脏的缘故，看上去与其说是个人，更像一只毛发打结的小猴子。
想到自己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属于女孩的经历，秦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借助酆星泽的搀扶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才道：“我没事，刚才是忽然做了和她有关的梦。”
“你这个异能很危险。”酆星泽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刚才我没接住你，至少你也会摔个头破血流。假设是周围还有其他敌人的情况下，你突然入梦就是给对方轻易杀死你的机会。”
这些都是事实，秦启无从辩驳，问题在于他的异能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所以只得转移话题。
“我先看看这孩子的情况。”
没等秦启靠近，小女孩轻哼了一声，身体抽搐了一下，快要醒来。
“呜……妈妈……”似乎是秦启的梦也领着小女孩重新经历了一遭失去母亲后的悲惨经历，她醒来的时候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因为面部极端消瘦而显得大到畸形的双眼圆睁着，也许想哭，但却没淌出眼泪。
伸出的双手扑了个空，她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对了，妈妈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全是坏人！
就在小女孩如野兽般躬身想要再次对入侵者发起攻势时，一件温暖宽大的外套轻轻落到了她身上，打断了她的动作。
秦启半蹲在小女孩面前，保持视线与她齐平，缓和了语气说：“你叫妮娜对吗，我们能不能谈谈？”说着，他还变戏法一般拿出几颗包着漂亮糖纸的糖果。
这些糖是先前他和酆星泽在餐厅吃完饭结账时店家送的，秦启当时莫名觉得用得到就顺手揣进兜里，没想到现在确实派上了哄小孩的用途。
平等而不是俯视的视线，恰到好处的距离，还有漂亮的糖果。
三者叠加起来，给了妮娜一些安全感，让她的攻击意识稍微消退了一些，但仍没有彻底解除戒备。她没有接秦启手中的糖，只是默默拉紧了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蜷缩成一团。
见状，秦启也没有勉强，把糖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继续道：“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吗？叔叔一直这么蹲着腿有点麻。”
妮娜偷偷看了眼地上的糖果，又顺着秦启的话，把视线投向家里的餐桌。
“不在这儿，我们去外面吧，这儿空气不好。”无论是和死人同桌，还是把死人挪开给自己腾位置都让秦启有点受不了。
他站起来轻推了酆星泽一把，暗示对方别再杀气腾腾的盯着妮娜。酆星泽则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我们先出去就等于把后背露给她了，就算她不发动偷袭，万一逃跑呢？
她应该不会再尝试攻击我们，至于逃跑……大不了再找就是。
秦启也不知道自己和酆星泽哪儿来的默契，但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中，他们确实弄懂了彼此的意思。
酆星泽抿了抿唇，让步地放松身体，转身走出妮娜家。秦启则紧随他身后也走了出去。
当两个人都离开屋内后，妮娜才瑟缩地从外套里伸出干瘦的小手，飞快抓起秦启放在地上的糖果，剥了一颗丢进自己嘴里。
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刺激着味蕾。
不知为何，她刚才做了噩梦都没哭，这时候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下去，冲刷掉了些许干涸在她脸上的污渍。
一把用力抹掉眼泪，妮娜吸了吸鼻子，安静地走出家门，去找秦启。
她出来以后没走几步就看到秦启正坐在她邻居家的台阶上朝她招手，其左边坐着面色不善的黑衣男人，右边则空出了一个空位，似乎是留给她的。
她想起来以前偶尔天气好又暂时没活要做的的时候，妈妈会把凳子搬到家门口，带自己一起晒晒太阳，给自己讲故事。
虽然现在没有阳光，只有黑暗，但秦启手中重新点燃的提灯的灯光就像一团小小的太阳。
握了握拳，妮娜走过去，贴着楼梯边缘坐下。
想到小女孩的遭遇，身为男性的秦启没有贸然伸手触碰对方，因为他担心哪怕是安慰性质的肢体接触也会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刺激。
斟酌了一下，秦启选择以闲话家常的方式寻找一个突破口。
“你的家很干净，是自己打扫的吗？”忽略进门就能看到的三具尸体的话，其他房间的状况确实保持得不错，秦启的话并不是完全昧良心。
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妮娜呆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妈妈工作很忙，如果我能做一些，她会轻松一点。”
“饭菜你也会做吗？”
“……我还在学。”
难怪餐桌上摆的那些东西看起来都不怎么样。
秦启一点点的用围绕日常的话题把妮娜的注意力从仇恨、恐惧、孤独等等负面的情绪中拉到现实，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尝试着踏入对方的雷区。
“你家里的那三个人……”话刚出口，秦启已经感觉到坐在自己右边的小女孩重新绷紧了身体。“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刚才我们一起做了一个梦吧？我很遗憾你的遭遇，也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诱拐小女孩，试图逼迫她从事风俗业的秃顶胖男人；有特殊癖好，想要侮辱这个小女孩的年轻流氓；对自己丈夫和儿子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助纣为虐的刻薄女人……
秦启是真觉得他们落得现在的下场活该。
“不过，你不觉得把他们放在自己的家里很讨厌吗，家应该是只有自己喜欢的人事物的地方吧……不觉得让他们离开更好吗？”
妮娜闻言转头向自己家看过去。
“可是，他们现在不会动了，没法让他们离开。”
所以那三个人是在活着的时候受妮娜的异能影响，自行进入到妮娜家陪她“玩”的。秦启记得三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那死因要么是吃了餐桌上那些不能算食物的东西，要么就是活活饿死了。
“叔叔们可以帮你把他们清走，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其他人去了哪里？”已经死掉的三个恶人秦启并不关心，他希望找到的是失踪的其他人。
尽管那些人对妮娜的遭遇视而不见，但罪不至死，因为在这条混乱的街上，不要管闲事就是许多人存活下去的基本法则。
而且只是对恶人进行报复，妮娜还有情有可原之处，但如果二十多户人家都被她杀了，那她就会被学会判定为极端危险，届时将不再有补救的机会。
秦启由衷希望事情别发展到最坏的程度。
妮娜垂下头沉默的思考了许久，这才小声说：“我不喜欢他们，不想看到他们，所以把他们赶走了。”
“赶去了哪里呢？”
随着秦启的提问，妮娜抬手指向秦启曾在她梦里见过的那间大房子。
“那儿是最脏的地方，最适合放垃圾。”
属于小女孩的美好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渗人。
酆星泽站起来，示意秦启别动，准备自己过去看看。但他才站起来，妮娜又接着说道：“叔叔你现在过去也看不到那些人的，那间房子里有时候会出现一个洞，我让他们进去了。”
洞？
秦启不太能理解妮娜的意思，但从她的话分析，所谓的洞或许是某种异空间，而且似乎出现和消失都不受她的控制？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在讨厌某些人到达极限时无意识的开启了域……
目前为止秦启只见识过约翰·迪特的域。
因为对方是在被追捕的情况下才突然开启域，而且后来很快就被酆星泽解决掉了，所以秦启也不知道域这种东西到底能够存续多久。
看来只能把妮娜带回去学会，交给其他经验更丰富的人处理。
“天亮以后我去找人来帮忙清理你家里的那三个人，然后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那里有个小姐姐会做很好吃的蛋糕。”
“我会被关起来吗？”妮娜清醒地发问。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懂得一些东西了，明白自己做的事是某种坏事，而做了坏事的人在妈妈讲过的故事里都是会受到处罚的。
秦启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上一个被抓到的发狂觉者约翰·迪特现在据说是被关在西顿夫人资助的某家精神病院中。但妮娜目前为止的表现都还算正常，所以秦启也不清楚学会会如何处理她。
早知道应该事先打听一下以前学会是怎么安排这些造成社会危害的觉者的……
想了想，秦启又对妮娜说：“不过只要能把那些失踪的人找回来，处罚应该就会轻一些。我不清楚要怎么做，但我的同事或许能帮你。”
妮娜闻言，又剥了一颗糖送进自己嘴里，接着摸了摸身上的披着的外套。
最后她点点头：“你是不对我说谎的大人，我愿意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