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让迪特教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反优雅镇定的风格,匆匆拿过便签本,用潦草的字迹写了一张请假条,并委托房东太太将之送往学校。
而后他在房东太太“您是否哪里不舒服”的疑问中,礼貌性地笑了笑,招手叫过一辆出租马车。
同僚的惨死让巡城队人人自危的同时,也愤恨难平。
秦启前往报社的路上先后与四支巡逻的巡城小队擦肩而过,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抓到凶手不罢休的坚毅。
在这样的气氛下,真凶应该也很紧张吧……
秦启一边想着,一边向报社前台的接待员说明自己的来意。
就在他埋头填写要刊登的公告内容时,忽然有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迫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报社外的街道。
街上一切都很正常。
刚才那种压抑、危险的感觉仿佛一闪即逝的风,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地存在过一瞬。
“先生?”接待员疑惑地看向忽然死盯着外面街道的秦启,脸上的职业化笑容中透出一丝不安。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别的事。”秦启微笑回应,快速写完剩下的内容,“因为这块怀表似乎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也许失主现在正焦急寻找着,所以我希望能够尽快登报,请问可以做到吗?”
谈到生意,接待员就忘了刚才那种诡异的气氛,笑容恢复灿烂地介绍道:“一般来说,本社刊登公告都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方便编辑部排版,但考虑到有急事的先生和女士们的需要……如果您愿意支付一笔加急费用的话,最快明天早上就能在《溪城日报》上看到您要刊载的消息了。”
“那就加急吧。”拿出钱包,秦启忽然想起地问:“可以给我开一个报销凭证吗?”
他加入宸星学会至今还没领到第一笔工资,如果要继续倒贴的话就有些让他难办了——尤其现在家里多了个白住的房客,原本的起居室出租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仔细地收好接待员开具的报销凭证,秦启从报社出来,意外地在街边看到了酆星泽。
酆星泽身上穿着秦启找给他替换的白衬衫和灰色长裤,由于两人的身材存在比较大的差距,这身秦启穿着休闲舒适的衣裳,到了酆星泽身上就显得有些短小了。
与他擦身而过的路人们也不知是好奇他这不合身的打扮,还是欣赏他宽肩窄臀的完美身材,纷纷忍不住要注目几秒。
然而作为焦点的酆星泽却只顾着仰头看湛蓝的天空,不止没有回应某些热情女士抛来的秋波,甚至是对所有人的视线都浑不在意。
秦启不知道酆星泽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从对方等待的姿态来看,这显然不是个偶遇的巧合。
果然,就在秦启靠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酆星泽从发呆的状态抽离,两颗黑玛瑙般的眼珠子直直地看向了他。
被这样地看着,秦启莫名有些退缩,原地站定问:“找我有事?”
“上次那个人说你们都可能有危险。”酆星泽回答,“我想,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秦启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酆星泽说的是之前伊万的提醒。当时酆星泽并不在场,他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听自己和伊万的对话,而且还记住了。
“既然你出来了,”压下心中的微澜,秦启再次看了看酆星泽身上不合体的衣服,有些肉疼地说:“我们一起去逛逛商业街吧,给你买两套换洗的衣服。”
这次的开支,可没法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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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特教授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仔细地搜查了自己在工业区租用的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没能找到那块从不离身的怀表。这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想要破坏什么的暴躁情绪。
连续几次深呼吸仍然无法将这股暴躁情绪压下去,迪特教授终于忍不住一拳击打在墙壁上。
他喘了两口粗气,整了整衣领,转身欲走时不小心撞到了靠墙摆放的木架。架子上摆放的一个玻璃罐轻晃两下,翻落于地,摔出一声脆响,洒落了一地的药水,以及原本泡在罐子里的一块肺。
迪特教授冷眼看着滚落在地的器官,面无表情地跨过它,重新锁上地下室的大门。
回程时,迪特教授没有再搭乘马车,而是以散步的速度在接道上慢慢行走。他对用这种方式找到自己掉落的东西不报太大的期望,但又无法死心。
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做噩梦,醒来时偶尔会发现自己到了某个陌生的地方,他认为是发生了梦游。
所以好一点的情况是,昨晚他再度梦游的时候,怀表掉在了某条街道的角落,被流浪汉捡走换成果腹的食物;而最糟糕的情况,则是怀表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落在了某个不宜观瞻的现场……
后一种猜测让迪特教授彻夜难眠,回到家中后一直辗转反侧到天明。
就在迪特教授顶着颓丧的乱发和两个极深的黑眼圈,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餐,一边考虑是否要再请一天假大海捞针时,《溪城日报》公告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刊载的招领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昨日在繁星街散步时意外拾取到一块怀表,失主如能看到这则消息,请到东城区沙井巷17号宸星学会找秦先生。”
宸星学会……
迪特教授对这个学会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想来对方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学术组织。这则招领启事的内容过分简单,他完全无法看出怀表是否自己遗失的那块,但繁星街……繁星街确实是他清醒时或梦游中都会反复路过的地方。
闭上眼,他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繁星街的街景,以及那栋承载着他心中最甜蜜和最苦涩情绪的小楼。
试一试吧。
再度写下一张请假条,迪特教授摇铃叫来房东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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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星学会。
安洁莉娜精心打造的温馨“甜品店”难得的人满为患,而且还都是熟人——岑小姐、伊万、秦启,三个这段时间最常出入学会的人都到场了。
偷偷打量了一下正拿着把左轮手枪教习如何使用的伊万和秦启二人,安洁莉娜有些紧张地问坐在柜台前专心享用杏仁松饼的岑小姐:“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吗?为什么伊万他们要摆弄那么……可怕的东西?”
“不一定是今天。”岑小姐斯文地叉起一块松饼送入口中,享受地慢慢咀嚼了一会儿咽下,这才对继续说:“最近可能会有个不太受欢迎的访客,你届时要尽快到下面回避一下。”
“访客?”
“可能是最近连环凶案的凶手。”伊万纠正了一下秦启持枪的姿势,随口说。
安洁莉娜瞬间沉默了。
而就在伊万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太恰当的话,准备安慰一下小姑娘时,在场四人都听到了门外安静的走道中响起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