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转眼已到彩华节当日。
满城张灯结彩,热闹欢腾。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着最后的准备。
晌午课后,火红的燎原狼,拉着雅致的车驾,一路往戴楼而去。半道,却被天禄狮兽当街拦了下来。
“少主,罗奇独自来了!”八龄打开车门,让里面的主子看清情况。
十一与垭兰里看看,外看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插。
而从旋此刻,正沉沉靠在阿律肩头小憩。听见通报声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
“它来做什么?”阿律眉头紧皱,明知故问。
城主的坐骑拦路,自然是来找少城主的!
“罗奇?”从旋半眯着眼睛坐直,心中疑惑,第五从禹找自己做什么?
“嗷呜!”罗奇见少主迟迟不肯出来,烦躁地甩着钢鞭似的尾巴来回踱步,这可把燎原狼吓得不轻!
从旋见自家的“门面”夹着尾巴,缩成一团,顿时很不高兴!起身就要给狼崽撑腰,可刚迈出一步,却被身后之人拉住了手。
“别去!”
阿律的眼里满是不安,从旋只好回握他的手,轻声安抚,“我就去问问什么事情,总不好堵在这大街上引人瞩目,对不对?”
“它半天不走,又没递什么书信,显然是来带你走的!”
“我去把它赶走,你等我。”
两只紧握的手总算松开,可阿律的眉头却没展开。
从旋快步下车,来到天禄狮兽面前,抬手就给了它一个大耳刮子!
“小狮子,你主人让你来挡我的路,吓我的狼?是他又犯病了,还是你也得病了?”
被一耳光当场打懵的罗奇,下意识脾气反弹,不料紫魂威势袭来,直接将它压趴倒地!
“回去告诉他,我今日忙的很,没空去见他。”
“呜呜……少主,是你答应城主今日陪他的。”罗奇口吐人言,声音之轻,只有从旋能够听见。
“我什么时候……”
被师尊鞭挞前一夜的记忆,瞬间涌现!确实是自己用彩华节的承诺,交换了脱离隐卫的自由!难怪,先前提起彩华节,总觉得忘了什么……
那时,从旋与阿律没现在这般深的感情,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答应也就答应了!可时至今日,以原身陪城主登楼这种大事,阿律一知道,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呃……罗奇,你先回去,就说我这会儿有事脱不开身,晚些时候定去找他!”
“主人说,您不跟我回去,就让我一直跟着。一个时辰后,还会有一批隐卫来请。请不回,再跟,再来人请,再跟……一直……”
“行了!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哼!你等着!”从旋气到无可奈何,这种事情,第五从禹是真干得出来!
眼见从旋气鼓鼓地无功而返,多余四人自不敢搭话。阿律的面色,更是黑得不行!
“垭兰,浮水花阁那边,先交给你看着,瑞儿与阿葛丽早间就过去了。戴楼的百灯夜宴,有阿律坐镇,十一献艺,定然会很圆满。我……”
从旋看向阿律,阿律却侧头看向一旁。
“两位师兄有话要说,我们就先出去等着。”垭兰推了推十一,两人赶紧退出关门。
金铭线一闪而过,瞬间织就一个不大的光茧,刚好将两人完全笼罩在内。
“宝贝,早前,我曾答应过第五从禹,要在今日跟他上一回城楼。后来,事情太多太杂,就给忘了。我保证,等鳌灯点完,立刻就去找你!”
从旋腻进阿律的颈窝,一连亲了好几口。
“狮子就堵在外面,我再不愿,又能如何!你要去快去,再不走,我可要生气了!”
“那你今晚等我,咱们一起洗浴!”
“哼!”
阿律终究敌不过从旋的引诱,撤去光茧,就背过身去不肯看他。
从旋不再多言,郁闷着打开车门,招来罗奇,翻上狮背坐定。
天禄狮兽翅膀一振,直冲高空飞去。
原地留下的一车子人,最无辜的莫过于八龄。
“万福少主,属下先回城衙跟随少主了!”
“嗯,排风,走。”
“是!”
狼车在周围民众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再次启程。车内的气氛,却压抑得人如堕深渊!
飞狮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在城衙奉公堂前落了下来。
从旋滑下狮背,罗奇亲昵地蹭蹭他的手心,才扑腾着翅膀跑向仪门。
屋门难得没关,两扇大开,好似为了迎接某人一般。
“到了还不进来?”
屋内传出从禹清冷的声音,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再见面,从旋竟觉得不认识他了!
“城主,你为何……穿着红衣?”
从禹自案前抬眸,定定望着眼前人,“怎么,不好看?”
“没,好看的,就是……看不习惯。”
“那你也去换了衣裳,多看看,便习惯了。”
“我这身挺好的,不必特意再换。”
“半个时辰后,城主座驾开始巡街。说好的原身相陪,这会儿可没时间让你反悔,再与我打上一架!你屋里惯用的两个小丫头皆在隔壁等着伺候,快过去吧。”
从旋脑壳生疼,真心觉得第五从禹不太正常!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又好像揪不出什么证据!
罢了,来都来了,除了配合,还能怎样!
从禹见他乖乖出门,不禁露出一个明明白白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奉公堂外,安安静静排列着两支二十人小队。个个身着暗红公服,更以红带束发,威风凛凛!
门前挺立的城主,红袍玄衫,龙纹玉冠,与平日相比,神态柔和地简直像两个人!只见他眼含柔情,时不时就朝走廊尽头那间屋子看去。
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他却慌忙转回目光,恢复一贯的冷傲淡然。
一身正红凤裙,头戴凤钗步摇,又以红纱遮面的白发美人款款走来。那高挑曼妙的身姿,一看就叫人移不开眼!
“城主,少……少甯公子已经打扮好了!”
同样一身暗红罗裙的云湖,小心翼翼引着少主来到城主身边。
从旋的手刚从婢女腕上滑落,又被从禹捞进了自己臂弯!这一出,实在过于暧昧!从旋刚想反抗,却遭到了从禹无情的打击!
“这身礼裙又重又长,你要一个不慎,在哪节阶梯摔上一跤。后面可有二十多双眼睛,等着看笑话!”
“第五从禹!你只说让我陪你登楼,没说巡街什么的!还要我打扮得像只红毛凤凰,这太招摇了!”
从禹紧紧按着臂弯上的小手,笑意吟吟地带她迈步,“巡街,本就是登楼的过程之一。你要想听,我可以将整个过程都讲一遍!
至于你我这身红衣,本就是节庆之日的礼制!你在花楼大跳火凰舞时,穿的不也是红裙么?”
“那能一样吗?算了,来都来了,现在听还有什么意义!总之,你休想让我抛头露面!”从旋咬牙切齿,心底发虚,总觉得自己受骗不浅!
“放心。你的身份暴露,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万一被人看出半分,我绝对跟你没完!”
“呵,你出来的时候没照过镜子?现在的你跟平时的你,有哪里相像半分?哦,头发!这是你自己变不了的,可不能怨我。”
“你!”从旋气得脑壳生疼,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两人一路针锋相对地说着悄悄话,身后,就这么浩浩荡荡跟着两大队的人。
到达仪门,从旋再次愣了!
只见天禄狮兽罗奇,脖颈上围着红花红绸,计于晨正往它的尖巴系上一条细细的红绳。
在它身后,原本华丽封闭的城主宝驾,更是换成了红绸飘飘的四柱一顶,四面露风,一览无遗!
这般规制,瞬间将从旋惊吓地外焦里嫩!
“第五从禹,你确定这真的是彩华节的礼制?我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需要我命人将‘城志’拿来给你翻阅吗?”从禹的目光坦坦荡荡,丝毫不怕任何质疑。
从旋用力将手抽回,快步凑到垂首行礼的计总管面前,“你说!这些真是彩华节的礼制?”
计于晨疑惑地抬头,眼里却闪现一抹惊艳,“少主,您今日真美!”
从旋小脸一热,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直直被曾经的“心头好”注视着!而他,同样身着一袭暗红色衣袍!
“问话呢!好好回答!”
“哦!对!城主巡游,是彩华节最重要的一环。家家户户皆会挂出最美的彩灯,以示自家康乐和顺。
咱们城主府的礼制也确实如此,只是每年巡游的色彩都不尽相同而已!少主可是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要说哪里都不满意,可以不出门吗?”
“不行!”从禹自她身后出现,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就往车上拉去。
可从旋使劲挣扎,就是不肯踏上马凳!
“等等!阿晨,你去取条大些的红纱来,我才上车!”
计于晨面露难色,见城主点头,才快步往不远处的库房跑去。
从禹趁人不备,迅速弯腰将她扛起,三两步就放到了巡游车的坐席上。
从旋受制于又重又长的礼裙,根本无法挣扎!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让我穿这种裙子的!因为穿上了,我就跑不了了!”
“呵,总爱胡思乱想!你乖乖坐好,否则,面纱都不给你戴!”
“你威胁我?”
“没有,我在哄你!”
从旋一愣,当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我知道,你很想问,却又不敢问我,为何非要你陪着巡城登楼。我想答,却也不敢答。你就好好陪我过完今日,当是圆我最后的面子吧。”从禹这话,说得既温柔又可怜。
从旋虽然听不太懂,但看他难得示弱,自己竟再也生不出抵触之意!
“知道了……你别半路再给我找麻烦就行!”
这时,计于晨终于抱着一块做衣料剩下凤纱回来。
从禹顺手接过,轻轻一抖,就将身旁绝美的人儿,罩了个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个女子的轮廓,很是神秘,不由令他看出了神。
“城主,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计于晨及时提醒,从禹回神,轻咳一声,摆手示意大开仪门!
城主府外,两队威风凛凛的人马排列得整整齐齐。为首的两匹赤金乌马,一匹坐着沧海君,另一匹则等着门内出来的计于晨。
天禄狮车缓缓行上大道,走出两丈开外,后头的护卫队才跟了上来。
越靠近街坊,从旋就越紧张!万一阿律就等在某处,见到自己这般模样,不知会生多大的气!
要不,再改改容貌?不行!自己就算化成了灰,宝贝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突然,右臂的金铭线微微缩紧!这是阿律在探查她的位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城主,八龄呢?他应该有随我回来的。”
从禹在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不安。本想牵住红纱里的那只手,给予安慰。可刚碰到红纱,城主大人就退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八龄是少城主的侍卫,你不能暴露身份,他自然得待在府里。怎么,有事?”
“没有,我也只是问问而已,不在就好。”
“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从旋微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言语却很平静,“城主大人,愿意将阿晨赐给我当心上人了?”
从禹嗤笑着问,“你究竟喜欢阿晨什么?”
“自然喜欢他温柔体贴,貌美可人啊!”
“哦?那是不是所有温柔体贴,貌美可人的,你都喜欢?”
“呵,本少大爱广博,怎么可能喜欢同一种人!”
“是么。”这个答案,让从禹很是满意,却不太相信。
“城主何必费心试探?就我这点小九九,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确实,相比阿晨,言福家的小子要更胜一筹。”
“拿紫魂作为对比,城主还真有闲情逸致。”
两人的对话逐渐变味,从禹不再多说,从旋也装作漫不经心。
毕竟,再往下去,不管说重了,还是说轻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会儿,红绸翻飞的巡游车,正式驶入街坊。两队护卫于马上持棍,前后拉开,完全将热情的城民隔在一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