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时辰后,院中四人受召进入七八阁,里面却空无一人。唯有堂后悬挂的一幅“云山望瀑图”,散发着引人入境的淡青色光辉。
四人先后探入画中,眼前白雾迷茫了片刻,睁眼就见一间悬挂“省事堂”匾额的气派学舍!
这边还未感叹完神奇的芥子空间之术,那边的省事堂内,就先传出了阵阵恶言相向的争执!
突然,镇纸砸桌,“哐”的一声!
门外四人噤若寒蝉,门内四人鸦雀无声。
“闭嘴!你们谁敢再多废话,立刻滚去刷恭桶!”
“是!”门内人齐声应下,再没一点动静!
随后,鹤先生来到门前,招呼四人入内拜见。
四人默认从旋为首,均持弟子礼仪,微躬着身躯,垂首迈步。
不同于堂外的庄重,省事堂内,三位城主正被后墙罚站!此刻之糗,遇上进门四人探询的目光,还知道东张西望,不去扯闲对视!
四人恭恭敬敬来到师案之下,并排站好。
只见教台四周,皆悬挂着稠密的竹帘。竹帘内,约摸看到小半身影。联想先前那沉闷如擂鼓的声音,再看里面端坐的灰蓝旧袍,身后垂着长长的银发,这位神秘的师尊——冉先生,该是一名老者无疑。
“禀报师尊,新代学子全数已到,可行拜师礼了。”阿鹤先是向着竹帘内作揖,随后就自觉加入了后墙罚站组。
“呃哼!”冉先生清了清嗓,正色说道:“本学为期一年,仅授第二十二代弟子。不设学子辈分排位,只尊在堂最长者为大。
你等受天道庇佑,得嵩崖恩养,期鸿福大往生。故需庄敬自持,推重城治。待所辖如己身,待城民如己亲。悉否?”
“悉!弟子受教,恭拜尊师!山高水长,师恩永偕!”整整齐齐的三叩首后,学子礼成。
“嗯!第五从旋近前来。”
“是!”从旋提起衣摆,膝跪着前挪几步。
“第五从旋,为师赐你万化石,愿你不拘一格,治城有方!”
一道白光蹦出竹帘,准确落入从旋手中。光芒敛入,竟是一枚纯白的蛋状石子!
从旋看得出神,只感觉这东西相当熟悉!好像……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
此刻,他没发现,一旁的言福律也在紧紧盯着这枚石子看,且目光之复杂,不知藏了什么心思!
“怎么?不喜欢?”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好奇,师尊赐予的宝物,应当如何使用?”
“你等进入嵩崖的时日尚短,基本还没到能够自行炼化魂宝的阶段。明日起,为师会逐一点拨相关诀窍。
当然,若有已经习得些许魂术魂力者,完全可以自行尝试。为师赐予的宝贝,不会让你们面临危险。”
“是!”三人齐声回应。
“是!弟子叩谢师恩!”从旋反应过来,赶紧将石子捏在手心,叩头拜礼。
“言福律。”
“是!”阿律郑重叩下一头,挪膝上前。
“言福律,抬起你的左臂。为师赐你金铭线,愿你方寸得宜,情系城邦!”
一条金丝从竹帘内蜿蜒探出,缠上阿律的左臂。衣袖拉开,竟见一条极细的“金龙”变作纹印,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煞是好看!
阿律没被表象所迷,心中又升疑惑!这东西与刚才那块石头极其相似,同样给他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
“弟子叩谢师恩!”
拜礼行过,阿律抬头时,不禁侧目暼向从旋。竟见他眉头微皱,紧盯自己的金铭线不放。心中忽然一动,莫非,他也有那种莫名的感觉?
后排边罚站,边观礼的前辈四人,将前方新学子的举动一一瞧在眼中。
阿鹤隔岸观火,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老友。
而他的老友阿禹,从始至终都冷着张脸,只是袖中暗藏的双手,都紧紧捏着拳头!
乐正曛则是满腹郁闷!她实在看不懂这几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戏!
只有言福老妖,一直笑盈盈地高高挂起,反正,不论如何都不是自己吃亏!
“文十一,为师赐你算心笔,愿你辅佐贤明,诸事顺遂。”
“弟子叩谢师恩!”
“垭兰,四学子中,唯你性子最柔。为师赐你斥庸鞭,今后,若你的师兄们谁敢欺负你,你就直接上鞭子抽!不必来报!”
此言一出,前辈后生皆是一愣!这偏心偏的,未免也太上台面了!
“垭兰叩谢师恩!”温声细语的小师妹,绯红着脸颊,双手接过飘到面前的一尺软鞭。
“起来吧!从今日起,四名新弟子都宿第五府中,直至授业结束!阿禹,你即刻就去安排!剩下碍眼的,该哪儿来,滚哪儿去!少在老夫跟前晃悠!”
“是!”后排四人,三人应声。
言福老妖与乐正曛很是满意这个决定,但本就费尽心思想要划清界限的从禹,直接就顾不上忤逆还是顶撞了!
“恩师,都住第五府恐怕不太方便!弟子已经安排了驿馆,保证让师弟师妹住得宾至如归!”
有关阿旋,他哪敢光明正大地提醒师尊!奈何,这位先生偏偏装蒜,不肯下坡!
“不方便?哼!老夫是太久没受你们拜见!才让你们一个两个接连失了体统!”
“哐!”镇纸又响!
威势惊人的倒挂龙骤然腾出竹帘,卷起后墙四人,转瞬就甩出了省事堂外!
四名新学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就连从旋都惊诧地心跳加速!更遑论直接吓到面色煞白的其他三人!
“师尊息怒!请容弟子去劝劝城主!”何以至此,从旋心知肚明!
自己虽然很乐意对第五从禹使小绊子,但一朝见他受人欺凌,哪怕是新认下的师尊,心里也隐隐不是滋味!
“他还需要你劝?此事已定,不得再议!让他去刷恭桶!不香不许回府!你们也滚!”
又一道风龙扫来,四人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轻一沉,反应过来,就已回到了小院之中!
“城主!”从旋第一反应去找从禹。
只见学塾庭院中,东南西北各摔着一人!无一例外都捂着胸口剧烈咳喘,不仅衣袍有了破损,形容冠发更是狼狈!
相比之下,后四人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连发丝都没乱掉几分!
此时,凄凄惨惨的从禹,见阿旋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奔来,顿时笑了!
“第五从禹,刚刚是你能犯大病的时候吗?张开通气的就是嘴了?啊?你这么能,直接给我让位好了!省得添乱添堵!”
从旋嘴上不饶人,却又将他扶起坐好。不仅帮他取出乾坤袋内的新外袍,还顺手为他束起了发冠。
“能得第五少城主尽心伺候,何病不可得之!何堵不可添之!”
“你!”从旋听他讲出这种贱兮兮的话,一双拳头当场就硬了!
“新衣袍还是塞回去吧,师尊喊你刷恭桶,不香不许走!”无辜受累的阿鹤,一样带着贱兮兮的笑容,披散着一头白发晃荡到两人跟前。身为恭桶的主人,他很有立场与义务过来提醒。
“不过尔尔!”面不改色如从禹!相比自家府中即将迎来的麻烦,小小恭桶,确实不过尔尔!
“呵,尔尔师弟,看在你即将照顾我们两城精英一年有余的份上,今次就饶了你的连累之仇!不过,哪天要让我知道你敢亏待我家律儿,哼!”
言福老妖在阿律的搀扶下,嘲讽着过来。刀锋一般的眼神,先是割过从禹的脸。随后化作春水,直勾勾地看向从旋。
“大长过虑了!我府里确实不如驿馆舒服!”
“行了,知道你不喜热闹,府里贯来也是冷清!但此事,师尊既已做了主,你便只能这么办!总不至于,需要我来插手吧?”
从禹对上老妖毫无情绪的双眸,除了沉默,也只能妥协。
“小旋儿,你别看我家律儿高高瘦瘦的,其实身娇体弱得很!乍一换了环境,恐怕还得病上一场!你们好歹是同窗,如今又住你的屋檐下,本座就将他托付给你了!”
从旋心头一沉,这哪里是用来形容男子的话!刚想客套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言福城主,直接停在了言福律脸上,还下意识应了声,“好!”
一个字,同时染红了两张脸!黑眸与紫眸同时对视,又仓皇错开。这一幕,正正刺痛了从禹的心!
“大长,有师尊在堂,谁也不敢苛待师弟师妹们半分!您就请放心回城吧!”
阿鹤被迫打起圆场,再让他们阴阳怪气下去,恐怕要拆了自己这无辜的院子!
“罢了,阿曛看不下去,早都走远了。身为大长,岂能让师弟觉得,我是在刻意为难你们!答应的事,就好好办!咱们便可明年的今日再相见!听懂了吗?”
“是!”
除了从禹以外,其余人齐齐应声。
言福老妖也不计较,最后勾了从旋一眼,对着其他几人说道:“阿禹同他家小璇儿还有话要说,阿鹤去忙你的。你们三个,就随我往门头等去吧!”
“是!”
一众人影远去,此刻,单独面对第五从禹,从旋不知为何,竟感到些许紧张!
“城主……你,你真要刷那什么?”
“阿旋,我先前同你说过,别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很清醒,也很理智。因此,我不该担心你会被谁骗走。即使被骗,我相信,你也有看清真相的能力,对吗?”
从禹难得这般坦率,倒叫从旋不知如何保证。思来想去,只闷闷地开口道:“我姓第五,我住城主府,我是少城主。”
不是保证,胜似保证!每个字,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从禹欣慰一笑,随即转过他的肩膀赶人,“带他们回府吧!其他事情,我自会安排妥当。”
紧张之意散去,从旋长舒一口气,但想到从禹这会儿即将承受的处罚,就不厚道地笑了出来。